兩下正說著話,外面有婢女來報,“葛夫人已經到了。”
楊老夫人笑道,“快些請進來。”回頭便對於夫人笑道,“是袁御史的夫人,昨日就遞了帖子的,她跟阿華素來交厚,你倒是沒見過的。”
於夫人倒也罷了,琉璃心裡卻是一動,這位袁御史的夫人她在武府和那位華夫人的酒席上見過兩面,印象無法不深刻,因為第一回見面時,她不時用挑剔的目光把琉璃從頭看到腳,而第二回再見面時,她看琉璃的眼神卻好像壓根是看著一個透明人……當時琉璃心裡便好生納悶了一番,此時聽說她又來了,倒有些好奇,不知此次這位葛夫人又是何種態度。
她習慣性的便想站起來幫楊老夫人迎客,楊老夫人忙道,“還不坐下。”琉璃一怔,笑著坐了下來,以前她在這府裡地位原有些尷尬,半客半主,因武夫人不愛應酬,以往按禮應由她做的一些禮數上的事情,便落在了琉璃身上,自打定了親,琉璃身份卻是定了下來,就是楊老夫人請到府上小住的女客,哪有客人去迎客人的道理?
不大會兒,有管事娘子引領著那位葛夫人上了臺階,楊老夫人笑著在門口相迎,四人相互見禮之後落座,彼此寒暄了幾句,葛夫人便看著琉璃笑道,“大娘幾日不見,竟又出落了幾分,於夫人當真好福氣。”
琉璃對著她那張圓白麵孔上洋溢的熱情笑容,只覺得手臂上幾乎是一層寒慄,她所遇之人不少,挑剔、漠視、熱情者自然都不乏其人,但三者集於一身又轉換得毫無痕跡的,卻唯有面前這位葛夫人,心下之莫名其妙,簡直難以言表。
於夫人自然不知究竟,呵呵一笑,“小孩子家的,哪當得夫人如此誇獎。”
楊老夫人心裡卻是有幾分明白:這葛氏第一次見琉璃時,琉璃和裴守約的親事還未擺上明面,阿華隱約透露過一句,這位御史夫人的次子因跛足入仕無望,按理又不能繼承家業,婚事上頗有些為難,便想找個門庭略低、美貌聰慧的女子。楊老夫人雖知此事並無可能,卻也只含糊了幾句,沒想到這葛氏來赴宴時卻當真是把琉璃看了幾十遍。第二次在華夫人的宴席上,蘇將軍已去提親,她自然也就把這事告訴了阿華,不知怎的這葛夫人倒像太過意外,一時竟有些惱了的模樣。這次自己一回府這位就前來拜訪,顯然是特意來挽回一二的。
以楊老夫人的年紀閱歷,她怎麼會把這種小事掛在心上,當下也滿面笑容跟這葛夫人談說起來。
葛夫人放下了幾分心思,笑得更加放鬆。只是眼角看見琉璃雖然不大開口,但嘴角含笑,容色中自有豔光流轉,心底還是冷哼了一聲:聽說裴行儉立馬就要任正五品的長安令了——他才多大?自己的夫君袁公瑜何嘗不是名門才子,在大理寺熬了多少年才進的五品?怪道裴行儉連門庭都不顧了,要娶這種狐媚子為妻,卻是有如此好事在等著他自家到底還是下手晚了,倒是讓自己在家裡沒臉了一回,但楊老夫人這邊如今卻一定要籠絡好才是。
當下葛氏更是打起了精神,就著新出的冊書,好生奉承了楊老夫人一番,於夫人在一邊聽著這滿口的諛詞,忍不住就有些皺眉,好容易等到葛氏的話告一段落,趕忙找了個藉口起身告辭,楊老夫人又囑咐了琉璃幾句,這才讓她跟著於夫人回了蘇府。
第二日早間,琉璃剛用過早飯,於氏便把她帶到了外面的廳裡,只見廳中的高高的案几上擺著厚厚的一疊的賬本。於氏選了兩本對琉璃道,“今**也不用學別的,先從這賬本看起,若是能把他們的每年的俸祿算個明白,便算是完工。”
琉璃看著那疊賬本正在犯暈,聽了這話點頭笑了笑,心裡鬆了口氣:自己數學固然不大好,但要弄明白蘇氏父子的一年俸祿的俸祿有多少,這樣簡單的加法乘法總不會做不明白吧?只是當她翻開了賬簿,一眼看去,卻頓時傻了眼,仔細再看了幾行,又聽於夫人分解了幾句,她的一個頭已經變得有三個大——
原來這時的官員壓根就沒有俸錢這一說,而是分割成了若干項,每項又有若干實物。以蘇定方為例,他的俸祿便包括:祿米每年三百石,因配備防閣三十二人,每日又要發常食料八盤,每盤包括細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醬四合,醋四合,瓜三顆,鹽、豉、蔥、姜、葵、韭、炭、木橦各若干;此外還有職田六百畝,每年也能收幾百石的糧食,至於每年年底還有若干彩帛、金銀器之類的賞賜,就更不用提。各種實物收入足足有二十多項,或按年發,或按日論,各有不同,而每季如木炭數目也有分別,唯一沒有看到的就是錢……琉璃簡直欲哭無淚,這是發俸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