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身羽白長裳,配著玉冠,備顯儒雅,笑容可掬地立在馬車旁,右手還作了請的動作。在陵陽城獨有的淳樸民風之中,他的從容顯得高雅而脫俗。而他的特別,不僅在他出色的相貌和華麗的衣著,還有他的笑容,以及眼睛只注視一處的霸氣。我站在得月樓的大石獅前,側著腦袋與他對視,卻絲毫不覺訝異,也是笑意盈盈。
得月樓前人來人往,引得不少人側目。海棠眼睛一直在注意著來往眾人,神情卻隨著我們的對話而改變。
他伸出修長二指夾起了我的袖擺,笑容略見無奈:“若有不想讓我聽見的,我可以當作沒聽到,何必跟這衣裳過不去。”
袖口印著暗青藤羅的經錦沾了茶水,淺淺泛開一片,久久不幹。
我沒有收回衣袖,手順勢就搭在了皇上的腕上:“幾時到的?”
“你希望我聽到的,自然是一句也沒漏掉!”他扶著我,手上一用勁,便將我抱上了馬車。
讓海棠幫我約知秋出來時,我就預想到了一種後果,她會偷聽我們的對話,然後向皇上報告。只是沒想到,皇上會直接來了得月樓,而且一直坐在我們隔壁。
綴著珠子的簾帷隨著馬車的前行而輕輕顫動,車輪的軲轆聲將我們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
我靠著他肩膀把玩著頭巾垂下的流蘇,笑容可掬:“其實我心裡也沒底,我以為頂多是海棠傳話給你。以你的身份……怎麼會來作隔牆之耳?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沙平的動機,我倒是能猜個七七八八。若知秋再一味的攪合進來,只怕起了推波助瀾的反作用。這個時候,她能置身事外最好。”
因為世人總譏笑沙平是靠了裙帶關係,才得到重用,這造成了他急於立功的心理。剿匪固然能立功,但若是揪到廣川候的錯處,對於天朝國庫空虛更是大功一件。所以之前,月娘子幾下一挑撥,他便專心去查伏昊期。但後來,卻突然對剿匪之事上心起來,可以說是事必親躬。這中間的轉變,雖說與皇上的督促有關,但更重要的一點,只怕是為了知秋。不然,他不會大著膽子向二哥砍出那一刀!
所以,我在案上寫下了“欲擒故縱”幾字,這話並非不想讓皇上聽見,而是不想讓海棠聽見。無論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後宮干政總是忌諱!
見皇上笑而不語,只是一味地看我,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你喝酒了?”
“沒有!只喝了杯茶。這的葡萄酒,之前聽說了,就巴巴地趕來,喝著只覺千般滋味。但遇見你之後,反倒不想喝了。我要喝的,是你單為我釀的!物美貴在用心,你釀這得月樓的葡萄酒時,心裡恐怕只有苦味。我心中愁悶,倒還可以入口,現在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可不想再品嚐苦滋味!”
我輕輕地捶著他的胸膛:“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麼說話繞來繞去的!”
他將我的手壓住,放在掌心,血玉鐲光彩流動:“是啊,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從見到你直到入宮是十年,長樂未央是十年。你入宮的時候,那麼嬌弱的一個小人兒,卻做了我的皇后,成為眾矢之的。我總覺得你還小,忍不住將你保護在身後,卻忘了,我們是夫妻,你若不能與我一起翱翔,如何能體會鳳凰于飛的樂趣?”
“鳳凰于飛?”我想起從前他曾送我的壓勝錢,不就是這幾個字嗎?但,我再努力,能追趕上他的速度嗎?
“有人說夏至日紫微星垣不明,青龍白虎朱雀不見,大凶。所以,我選在歷來被仙家稱作紫氣祥聚之地的蜀川夷閭聖山祭天。這一招,十年前我便用過,如今,他們才用……今日我在寺中遇見一遊僧,你猜他說了什麼?他說雖然紫微呈兇,但會有貴人相助!”
我縮回手,將鐲子往上捋了幾分包在禪衣的袖中,那抹血色隱去,心下也覺安寧,於是淺淺笑道:“貴人都有吉兆,高僧可有暗示?”
他順勢靠過來,神秘莫測狀:“天機不可洩露!”
我張了張嘴,到了邊上的話又咽了回去。天賜寺百年名寺,高僧不少,而遊僧,慣了雲遊四海。只是說的話都被記錄在了史官的冊子裡。我不由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皇上,他也在看我,墨眸清亮,笑容淡定似乎根本沒有什麼陰謀。
他身子朝後靠向車壁,唇角若有似無地上揚:“我既然答應你不傷你二哥,就必定會做到。沙平在背下做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若非他故意走漏風聲,朝官們怎麼會將陵陽強匪與你父親聯絡在一起?”
觀沙平行事,多是意氣所為,可見此人並非心機深沉之人。若真是為人利用,那麼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