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等訊息是最難熬的,尤其是李泰這兩日總白天出去,傍晚才回來,不知忙些什麼,遺玉在平卉攛掇下,這天白天,乾脆換了衣裳,坐著馬車出門去逛揚州城。
揚州最繁華的街道就在明月坊中,大到傢俱、馬匹,小到一針一線,貴到古玩字畫,樣樣有賣,且滿是南方精緻的情調,遺玉坐著馬車走走停停,因為找不到盧俊心情不好,直接將這份冤枉氣發洩到購物上頭,見著什麼順眼的都不放過,到了最後,幾乎是她眼睛瞄在哪,平卉就上前掏錢,侍從們拿走,塞車裡,幾條街遊走下來,車裡都被塞滿到人快坐不下的地步。
快到中午,又在明月坊裡最大的春慶樓吃了一桌,難得她浪費一次,生煸的、紅燒的、清蒸的,點了滿滿一桌子酒菜,平卉平霞跟在她後頭,早就因自家主子今日的反常麻木,老老實實在一旁佈菜不多話,等她順過來氣兒。
“唉,”遺玉瞧著樓底下來來往往的行人,叫賣謀生的小販,幾個成群結隊的小乞丐被人捂著鼻子驅趕,還有對面巷子幾個正在蹲著啃黑餅的老乞者,她突然嘆了一口氣,將箸子放下,指著桌上沒動幾口的飯菜,道:“把這些沒動過的都包一包,再添幾張油餅,於通,你下去一趟,給那些乞兒分了吧,再散些銅錢給那幾個孩子。”
遺玉說話聲音不大,但這樓上沒有雅間,她這一桌派頭,本就引人注意,一對穿戴得體的丫鬟,後頭還跟著兩名侍衛,一個管事打扮的在旁聽命,五六個小心侍候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子,能來明月樓吃飯的也都是在揚州有些體面的人家,聽出他們一口京腔,多看幾眼,不由就好奇上了,這是什麼人家?是來探親的還是來遊玩的?是官家還是商家?
“這位夫人好心腸,不過揚州城乞丐之多,你是接濟不過來的。”
聽這笑語,遺玉扭過頭,打樓梯口走過來一群人,當頭的是個年輕的公子,手中輕敲著一把摺扇,二十來歲,人長得倒是端正,可惜那雙過於發亮的眼睛,讓她不喜。
說著話,一群長相參差不起的公子哥已經走上前,扮作男妝的一凝同另外一名護衛當即站在遺玉身側,就在五步遠處擋住他們不能再上前。
“於通?”
“是,夫人,”於通扭臉就高聲喊了小二來打包,那年輕公子被無視,臉上閃過一絲惱意,但仍是一副笑臉,腳步一移,目光越過一凝肩膀,直勾勾看向遺玉,扇子在手裡耍了個花樣垂握,拱手揖道:“是在下唐突,夫人莫怪,我聽你口音像是京城人士,能在異地遇上同鄉,難免不自禁,哦,忘了自告,在下胡安溪,現居越王府上,乃是小小一名文士,敢問夫人高門?”
姓胡的,又住在越王府上,遺玉餘光看見四周客人一臉看好戲的竊竊模樣,可以肯定這人是越王府長史胡季泰的獨子無疑了。
看這一臉風流相,遺玉懶得去想他打什麼歪主意,以免將盧俊不見的火氣撒在此人身上,打草驚蛇可不好。
“回吧。”像是沒有看見這一群官二代,遺玉搭著平卉的手站起來,剛朝前走兩步,就聽見一聲輕嘴。
“嘁,原來是個瘸子,虧得生有一副美人臉。”
“啪、啪、啪!”
話音未落,那站在胡安溪身後的公子哥,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捱了不知幾巴掌,迅速紅腫起來,一凝退回遺玉身邊,冷冰冰地看了一眼被這一下打蒙的那人,一抬手便是一道氣勁,生生將胡安溪推得後退兩步。
“讓路。”
胡安溪有些狼狽的被人扶住,站穩腳,便衝著快走到樓梯口的遺玉背影,冷笑道:“這奴才好不客氣,夫人初來乍到,想必不識在下,這頭一回我不計較,但我友人遭打,還請夫人給個交待吧,不然就恕胡某無禮了。”
“大膽——”平卉黑著臉,一句話還沒斥完,就被遺玉出聲打斷,她扭過頭來,上下瞥了兩眼胡安溪,挑了眉毛,輕聲道:“哦?你待怎麼個無禮法子。”
眼前女子神色從容,可那雙朦朧水眸中閃著的點點神采,似嘲似諷,就是有種叫人想要逼近的衝動。
胡安溪隱隱猜到對方有些來頭,只是忍不住想要湊上去,同她說說話。
“我——”
“公子!”
從另一邊樓道跑上來個男人,匆匆走到胡安溪身邊,低聲道,“公子,老爺叫您回去。
“什麼事,挑在這個時候。”
“是……”那男人附到他耳邊幾句低語,胡安溪臉色一變,又精神爍爍地瞧了遺玉一眼,不大情願地留了句話,帶著兩個跟班同那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