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二伯母,二表嬸、三表嬸……”
她起身向幾個長輩一一行了禮,這怕也是她出嫁前最後一回向她們躬身行禮,日後有了品級,哪怕是盧氏她都不能在外頭行禮。
“玉兒,小五還幼,二伯母整日忙著照看他,沒提前過來幫忙,你可別介意。”竇氏越過趙氏上前扶起遺玉, 拉著她的手細聲細氣地說道。
“您太見外了。”
要她天天陪著,那奶孃又是做什麼的,遺玉心中暗笑,也還以她客氣,而後就被竇氏幾個拉著在毯子上坐下說話,沒聊幾句,一身桃紅掛銀的盧景姍便風風火火地領著丫鬟進來,瞧她們還沒開始準備,便豎起眉毛對遺玉道:
“還在這裡閒坐,快叫你母親給你梳頭去,待會兒還多的事呢。”
遺玉低著頭乖乖坐回到妝臺前頭,一群婦人也放了盧氏,圍坐在後頭說起吉祥話來,有誇遺玉有福的,有贊她品行樣貌的,嘰嘰喳喳的倒也喜慶。
盧氏在盆盂裡洗淨手,攏了攏遺玉長及腰背的頭髮,跪坐在她身後,瞅著鏡子裡雪人兒一般白淨的女兒,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摸著她頭頂柔聲道:
“娘有你們這幾個兒女,便是個頂有福氣的人,只盼能把這份福氣都過給你,日後你只管過好日子,煩的愁的都離你遠遠去。”
簡單幾句話,便讓遺玉鼻子發酸,原本這出嫁梳頭是該家中生辰應吉的老人來做,在她的堅持下才由盧氏接過,只是她娘坎坷大半輩子,許是怕自己運數不好,這才特意說了這些話,把自己講成是個有福之人,盼她這做女兒的承福。
“孃親,”遺玉握住盧氏放在肩頭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想著這一出門便再不能長伴母親身份,許是回趟孃家都難,便生出萬般不捨來。
盧氏卻是滿臉的笑意,反過來拍拍她手,接過平卉遞上的犀角梳子,坐直了身子,從頭到尾,一下下梳來,嘴裡清晰地唱著調子。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一起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想這她娘這些來的勞碌,到頭只剩她這一個女兒在身邊,又要嫁為人婦離她遠去,遺玉聽的心裡愈發酸澀,眼角漸漸溼潤,待盧氏梳完最後一下,險些掉下淚來。
“好了、好了,這大喜的日子,萬不準哭啊。”盧景姍瞧這娘倆如此,趕緊出聲打岔,“笑著出門,笑著進門, 方能一輩子喜樂,來,吃個糖甜心、甜嘴。”
遺玉兩滴淚珠子懸在眼眶裡沒能落下來,就被盧景姍強塞了一塊飴糖在口裡,甜津津的味道緩過傷感,又從盧景姍手裡的碟子捏了一塊,扭頭塞進盧氏嘴裡,瞧她娘被甜地皺了眉,頓時破涕為笑。
“娘帶你伯母她們出去坐,叫你婆婆來給你上妝,”盧氏交待了遺玉,又轉而對盧景姍道,“嫂子想是已在京裡等著,二姐你們先一步帶人到王府去鋪床,這孩子今天就麻煩你們了。”
盧氏是不能跟著遺玉出門的,這鋪床的事交給婆子她又不放心,剛巧程小鳳未嫁,前幾日來找遺玉玩耍時候就自告奮勇了一番,盧氏便順勢託了程夫人母女和盧景姍一起到王府鋪床,到時也好照應遺玉。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盧景姍應承吧,就出門去等裴翠雲,盧氏又交待了遺玉幾句,便陪著女客們到花廳去坐。
遺玉等沒多大會兒,周夫人就同劉香香一起過來,幫她打理。雖她早知道女子出嫁當天要絞面,可看見周夫人手裡的彈的波響的線繩,還是覺得發憷。
“婆婆,我臉上又沒多少絨發,就不用這個了吧?”
周夫人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連眼都沒抬,便在她臉上撲了滑粉,噌噌幾下刮過來,疼得她眯眼呲牙,劉香香在一旁遞東西,道:
“哪有那麼疼啊,忍忍就過去了,等絞好以後,準保你比現在還要漂亮。”
遺玉顧不上答她,一邊叫痛,一邊在悻悻地想著,這麼在臉上刮來刮去,別等下過敏了,頂著個大紅臉嫁過去,新郎見了許是要退婚。
周夫人才不理她胡思亂想,又利索地用鑷刀把她眉形修整的清晰,拿溫水洗去她臉上白粉,又塗了一層油膏,遺玉好奇地拿了小鏡湊近來看,一瞧見那鏡裡的猴屁股,便傻了眼,帶著哭腔扭頭道:
“婆婆,我、我臉腫了。”
周夫人轉去給她梳髮,劉香香瞧她可憐樣兒,悶聲笑道,“沒事、沒事,新娘子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