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盧中植將要認下這三個孫子而驚訝的賓客,此時又轉著腦子開始想起旁的干係,不管盧家兄妹三人是旁支還是別系,今日之後即是懷國公府的嫡親,盧智在皇上跟前留了眼,這漸走下坡的國公府,日後怕是會重新興起也說不定。
今日的確是個好日頭,夜間無風,半盞茶後,盧中植恭恭敬敬地叩拜向將堂,在盧榮遠的上前攙扶下站起身,輕推開他,拐著腿上前將香插入爐中。
而後,他便走到左側一干宗親的前頭,側身看著供案前的盧家母子,杖頭上的手握的緊緊的,高聲道:“感於天恩,尋得我盧家血脈,念我之一支子息單薄,早亡叔父託夢以告,今,錄此母子四人於族中譜內,改我盧中植一脈名下,定以嫡代之——”
一番正式的宣告,而後便是母子四人一一上前聽族長訓話,訓後當著所有與宴賓客和參祭宗親的面前對著盧家的宗祠三跪九叩之後,即是正式歸宗!
“婦,手機氏平嵐!”盧中植念道,這‘平嵐’二字是盧氏當今的名字,遺玉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臂,盧氏便收了心定了神,躬身向前三步走到蒲團前面聽訓。
盧中植忍住心中的憐惜和歉意,先是照例不輕不重地訓誡了兩句,而後在誇表了她養育子女之功後,竟是在一眾賓客的驚訝中,道:
“你既入我盧家,日後,便正式冠了夫姓,稱我為父吧。”
在這今時代,大戶人家是不允同姓通婚的,但盧老爺子又怎會讓自家的閨女改了旁姓。
事先前不知他會來上這麼一句的盧家兩房正室,一愣之後,大房趙氏眉頭一皺,正欲開口,卻被自家老爺盧榮遠在身後扯了下手臂,念起盧老爺子向來是一言堂,便閉了嘴巴。
盧家這兩房兒媳,孃家都是京中官爵,這十幾年間離京在外,自新皇登基之後,便又有了聯絡,書信之間互通有無是常有的事,有關當年同房府假意斷絕關係之事,自然是瞞著這些婦人的,而事後房喬頂著個變節之名,當年之事更不可能公開,父子三人在外多年尋找盧氏,都是借了旁的名頭,如今一家子歸京,她們同孃家之間更是經常走動,若是盧氏母子之事不暫時瞞著她們,恐怕在這祭祖之前,便會節外生枝,不能成事。
說起來,盧家子息單薄,也是有源可尋的,盧榮遠和盧榮和這對兄弟,常年在外奔波,忙於尋妹和家業經營,鮮少歸家,雖有妻妾,卻多是獨守空房,若子息能旺,才叫奇怪。
在一眾賓客的注目下,盧氏忍住哽咽,揚聲應了盧中植,盧老爺子又同樣叫了遺玉他們上前訓話之後,親手點燃香支遞一一給他們,伸手一引向祠堂處,兩眼有些通紅地對著盧家四口,動情道:
“給咱們盧家的先祖跪下叩頭,三拜之後——你們便回家了。”
你們便回家了…
這最後一句話,終是讓盧氏忍不住留下眼淚,也輕輕擊在遺玉、盧智和盧俊的心頭,他們三人對這府上前無多少歸屬,可此刻身處這份夜色燭火中的莊重肅穆下,卻也生出一種踏實之感,尤其是遺玉,前世便是孤伶伶的一人,一直以來都將盧氏的歸處當成是家的她,對親情,其實仍是十分渴望的。
他們皆知自家孃親盼了這一日久已,這會兒站在盧氏身後,皆目不轉晴地,看著她接過香,轉向那古樸的祠堂,卻沒有立刻跪下,而是壓低聲音默唸了一陣:
“祖先在上,我盧景嵐今日此般攜兩子一女歸宗,實事形勢所迫,望先祖不咎,佑我父母身體安康,家宅順和。”
聽力過人的盧老爺子聞此,一臉欣慰地催促道:“快拜吧。”
盧氏單手持香,輕提衣襬,遺玉、盧智和盧俊亦是作勢屈膝,眼見這琉落在外的母子四人,將要跪認盧家先祖,卻聽這寂靜的夜裡,後方斷斷續續傳來一陣騷亂,緊接著便是一聲尖銳的怒喝——
“誰都不準拜!你們敢!”
母子四人堪堪穩住身形,轉過身去,便見不遠處的祥雲門楣下,有人正從中撥開觀禮的賓客們,快步朝著這邊走過來。
待看清那正被一名婦人攙著向前的老婦後,遺玉頓時一驚,那兩人,不是應該臥病在床的房老夫人和侍疾在側的麗娘,又是誰!
她們怎麼會來,不是都安排好了嗎?遺玉飛快地扭頭去看盧智,見他皺眉,沒容得她多想,耳中便又傳來盧母更為清晰的怒聲:
“好哇,你們竟敢做出這等事來,當真是無法無天了,欺我房家無人不成!”
勉強認出正怒叫著快步走來的盧母和她身旁的麗娘後,盧氏渾身一震,手中的香支抖落下一段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