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與石,相鄰。
如此近的距離,她即便只是自言自語,恐也逃不過“鄰居”的耳朵,除非那是聾子。
節南眼裡壓著一絲火氣,懊惱自洩過多心底事,但輕笑出聲,彷彿不以為意,“十……”想說十二公子碰上真巧。
“這位姑娘,你我既然素不相識,又無人引見,這般私下見面並不合禮數。”紅玉垂蕩,樹後之人沒有轉出來會面之意。
呃?節南剎時想到,她以小山的身份與王楚風結識,非桑家六孃的身份,而知道桑小山就是桑六孃的人寥寥無幾。
她立即背過身去,低眼訕笑,悄改了說話音色,“公子說的是,不過六娘方才餵魚時的胡言亂語,怕擾了公子小憩。”
王楚風話音裡帶絲絲笑氣,無熱絡,也無嘲諷,只是儒雅到懶,“在下之前睡得極沉,直至讓劉家表姐妹說話鬧醒,方察覺有人在旁餵魚,因此不曾聽聞姑娘所言半字,姑娘大可安心。”
“……”節南一怔,半晌回道,“那就好。”
運氣這種事,雖說她遇得不多,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公子繼續睡,六娘告辭了。”不過,今日這運氣,有點搖擺不定。
她往來路上走出幾步,又陡然轉了身,目近兇光,狠狠盯著那棵大樹幹,好一會兒。
那裡,那人,始終只給她,一片衣角一方玦。
她還是狐疑得很,但又一想,若繼續問下去,倒成自己瞎糾纏,這才作罷,加快了腳步離去。
不過節南沒瞧見,那人並未再睡,且在她踏出園子的同時,他就從樹後走了出來,滿目好笑,一抬手,竟拋玩起一塊琉璃。
琉璃打造光滑,映著園中景色。
“終南節節望登高,豈知大山是小山。”
有人過來,聽得正好,笑嘖嘖,“我為如何過大王嶺頭疼,你居然還能跑得出詩興,登什麼終南山的?”
他的語氣立刻頑劣起來,“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如你這般靈秀物,當撐天地四方,甘為擎柱,任我等不肖子弟逍遙自在。”
對方沒好氣,道聲去,“我剛與劉老爺相談,若能合他家之力,再並我們所帶隨護,可有二百力壯。劉老爺因而悅允,原本讓雲謙先走,如今還是全家一道遷離。如此,三日之後便走得了大王嶺。”
他卻皺了眉,“你也讀過那本縣誌,大王嶺兇險非常,即便有了地經,也難保沒有偏差,只要那些各自為寨的山匪聯合,別說二百力壯,一千力壯也難保全身而退。聽我一句勸,寧可出西關,再走水路過中原回江南。”
“大王嶺山匪從未聯過手。”對方自然聽不進他所言,“若又出西關,豈非趁了你心意,你再能一跑了之?”
他無聲笑著,“我既應你回家,自當守信。”
“臨行前,我爹你爹一起叮嚀,你說的話,一個字也不可信。”
他看對方頭也不回得進了客居,好像多跟他說一句,就會落入他的陷阱之中。他抬了抬眉,轉身,卻坐上節南餵魚的那塊山石。
魚兒未散,一見他,聚得更緊。
他的心情,因獵物已落入陷阱而好得很,有耐心學人同魚說話,“我可沒東西餵你們……”
話音未落,目光停在石上某處。
那是一架鳳尾琴,不過掌心大小,沒有任何花紋雕飾,甚至沒有上漆,弦鬆垮,琴身糙制。乍眼看去,只以為很普通的小玩意兒,連拿起的願望也不會有——如果這件小東西放在貨郎擔上的話。
他拿起來,“作為定親之物,確實寒酸了些。”
一手拉緊一根弦,另一手撥了一下。
這個動作本來無意,卻讓他愣了愣。
弦竟是真弦,出真音,且音色美極。
“公子,劉二公子來了,想請您過去。”
他抬眼看看立在柳樹幹上的灰衣人,可見這處巢石委實藏不得身,如此輕易讓人發現。但他手掌一翻,當著灰衣人的面,讓那件小東西落進袖中,從石後走出,往客居去。
灰衣人自樹上躍下,略一猶豫,開口道,“那件東西並非公子之物。”
他閒庭信步,飛起的柳目捎著賴皮笑意,將那身雲朗風清的光華拋墜了俗地,卻仍能令人嘆美,“棄之可惜,見者有份。”
“……”灰衣人啞然。
“先到先得。”他再補一四字箴言。
“……”灰衣人不敢說自己沒那麼厚顏,把撿到的東西當成自己的。
兩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