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和衝粹園之間,來回奔波,也是不小的折騰,皇上甚至特許權仲白,什麼時候愛入宮問脈都成,反正只要他來,自己這個九五之尊,一般都在。
如此聖眷,從前自然是實打實地看在兩人的交情份上,現在麼,有幾分是因為清蕙,因為宜春,卻也難說了。權仲白一路行到路口,見往日裡冷冷清清的小道上,幾輛馬車正徐徐往裡駛去,便不禁隔著窗戶,和桂皮笑道,“天氣冷,病人少來了,卻未更清靜幾分——就是再冷,也擋不住這商人謀利的腳步。”
到得衝粹園裡,清蕙行事就更方便了。喬家幾位高層管事索性就住在了衝粹園裡,以便和大家溝通。這裡儼然已成了華北一帶宜春票號的大本營,如今正是年下,本來事情要多,又逢宜春有大生意要做,全國各地專做西洋貨的大商家,全都匯聚到了京城來,要從宜春這裡拿貨——這一次孫侯船隊回來,帶回的所有貨物,迄今都還沒有流入市場,眾人自然急得是抓耳撓腮,見天地過來拜訪喬家大爺。因此雖說天氣轉冷,各地病人俱都進城過年去了,可衝粹園卻還要比往日裡都熱鬧了幾分。對權仲白來說,也自然很有些新鮮,他心裡有數:要不是清蕙現在身懷六甲,不便出面見客,很多事都要透過喬家人做主,這些人來求見的,就不是喬家大爺了,畢竟如今人們口耳相傳,宜春票號真正當家做主的幕後東家還不是喬家三位大爺,而是相府千金國公府少夫人,集才、財、勢於一身,一般人甚至不敢以名號呼之,只以‘女公子’代稱的焦清蕙……
如今清蕙懷孕也有幾個月了,雖說身體狀況要比從前那胎好了一些,可依舊是缺乏精力,平時懶怠移動。自從一個多月之前,她堅決要求從國公府搬回衝粹園之後,就是深居簡出,安心養胎。每日裡除了和喬家大爺見見面,商議商議宜春的事務,便是和孃家人聯絡感情。對國公府的事,反而變本加厲,更加漠不關心。雖說衝粹園熱鬧非凡,可甲一號卻是重簾深垂、寧靜悠閒,權仲白每每回去,甚至能聽見琴聲——
他心頭忽然一動,被繁忙外務遮掩的慧心,終於發覺了少許蹊蹺:公府風雲,清蕙絕不可能漠不關心,不想接位是一回事,府中有人能威脅到她,那是另一回事。尤其如今季青都浮出水面了,自己雖然實在過分忙碌,無暇處理這小子,只是隨指一事叮囑父親,把他暫且打發出京磨礪心性。但她難道就不能暗中起起季青的底麼?這般行事,是一反清蕙行事的一貫作風……
可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呢,前頭甲一號院門一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眾人簇擁之下,緩緩步出小院,清蕙扶著肚子,竟親自送了出來。權仲白在轎中望見,不禁大吃一驚,他掀簾下了轎子,拱手對那人道,“真是稀客!孫夫人怎麼這就要走,不留下用個便飯?”
孫夫人衝權仲白欣然一笑,“神醫是貴人事忙,我們也都深知的,最近要你撥空出來,那就是在為難你。正好今日到山裡進香,就順帶過來冒昧拜訪一番。沒想到倒是談得忘了時間,這會再不過去寺裡,就誤了參拜的時辰了。”
清蕙在她身邊,緊接著就道,“他何止事忙,忙得忘性也大,都不記得帶話了。嫂子所說合作的事,我竟沒從他口中聽到隻言片語,不然,早就上門拜訪,哪還要親自勞動嫂子過來呢?”
她和孫夫人相視一笑,倒竟十分相得,孫夫人莞爾道,“弟妹你也不必如此說話,前陣子我們家官司沒完,自然不好開口。這會我們得空了,你又要一心養胎,不方便進城拜訪,再說,這件事本是我們有求於你,自當我們上門才好。客氣話都是不說了,我先走一步,改日等你也空閒下來,再促膝深談吧。”
又同權仲白微微致意,便彎身上轎,往衝粹園偏門方向去了——那裡直通香山山路,和幾處名剎都很相近,看來,孫夫人為了今日這一番拜訪,倒也是做足了工夫。
送走了孫夫人,夫妻兩個說話,就沒有那麼拘束了。權仲白擰了清蕙臉蛋一下,道,“你又栽派我,誰傳話傳漏了?總之為了你好做人,我就只能背黑鍋。”
“不就是客氣幾句嗎。”清蕙捧著肚子,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她乏力地嘆了口氣,“唉,一談就是半天,餓死我了——人家孫夫人多明白,三言兩語就點出了各種關節,又沒有真個怪你的意思……就你小肚雞腸,只顧著和我計較。”
自然有人送上點心,讓孕婦止飢,權仲白將令文問候姐姐的事告訴蕙娘,又道,“她正月裡還說要來看你。我看她的意思,是想住上幾日,她婆婆倒也許了,可見很是疼她。”
清蕙眉頭反倒一蹙,她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倒沒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