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葫蘆,到了滿滿一盞推過去:“嚐嚐?”
“我不喝酒。”殷如行推還給他,“換了五大桶清水,隔一天洗一次應該夠了。”
“隔一天洗一次?”金當眯起眼睛,“我是該說你會變通呢,還是該罵你浪費。”他重新將酒盞推過去,認真的道:“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洗澡,而是大醉一場。”
“我不喝。”殷如行皺著眉又將酒推給他,“醉酒只是麻痺自己的神經,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金當家“砰”的拍了一下桌子,盞中酒濺出幾滴酒水,飄出濃郁酒香:“你還知道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啊喝酒不行,洗澡就行?”
殷如行頓了頓,道:“這不一樣。喝酒是麻痺,自欺欺人。一醉方休後醒來,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洗澡,是因為……我很累,非常非常累。而泡在熱水裡,可以解除疲乏。”
這個解釋聽起來很像一回事。然而金當家是何許人,立刻尖銳的指出關鍵點:“這一趟生意已經結束,如今天天在船上修養,你有什麼可累的?”
“心累。”殷如行吐出兩個字。
金當家深深的皺起眉頭,端起酒盞一飲而盡,用力摔下:“你又不是第一次殺人,作此惺惺態作甚”
“不一樣的。”殷如行轉過頭,輪廓美麗的眼睛下方是一片森森青色。她用一種悲慟的目光看著金當家,手指著自己的心口:“這裡,不一樣。你明白的。”
金當家眼中射出寒光,冷冷的盯著她那根手指。譏諷的道:“莫非,你是因為良心的譴責而心累?”
殷如行怔了怔,緩緩的吐出一句:“……應該是。”
“哈”金當家發出一聲刺耳的笑聲,冷冷的道:“這是我聽過最有趣的笑話。”
上了賊船,滿身殺孽的浴血修羅居然在事後良心不安起來。殷如行這是在開玩笑呢還是開玩笑
“你別告訴我你後悔了。”他的聲音驟然森冷,“更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贖罪的其它想法。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我沒有後悔。”殷如行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我不後悔,我會繼續走下去,我會日日夜夜受到良心的譴責。這,就是現在的我。也是將來的我。”
“你瘋了”金當家驚愕的瞪大了眼睛,隨後爆怒:“你真是瘋了。你這是要把自己逼瘋啊少想那些有的沒的。聽我的話,大碗的喝酒,喝它個一醉方休。醒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說罷,他急急忙忙倒了滿滿一盞酒,用力塞到殷如行手上,用命令的口吻催促她:“喝掉”
“沒用的。”殷如行輕輕推開他的手,冷靜的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清醒。我寧可清醒著痛苦,總好過麻木的迷失。這是我該承受的罪。而且,還只是一個開始。”
殷如行的臉色有些憔悴,一看就是缺少睡眠。但她的眼睛卻特別特別的明亮,亮若夜空中最先出現的明星。
“你不必如此。”金當家面色肅然的道:“這是世道的錯,不是你的錯。你不吃人,人就要吃你。難道我們島上的兄弟個個都是天生的賊子不成?誰又是生下來就做海匪的。還不是世道逼迫的。你回去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我何時攔過他們上岸?他們每家每戶都有不小的積蓄,買個良民戶籍,置幾畝田地做個農家富翁誰家做不到?可你見有人離開嗎?苛政雜稅,刁吏惡霸。這個世道,除非你是世族勳貴。平民,只有把脊樑骨彎趴下才能做一個順民,讓他們滿意。他們叫我們什麼?暴民,說我們身有反骨。我們又做錯了什麼?不過要的是公平二字而已。可惜,這世道就沒有公平。既然世道如此,怎好有人例外。那些船上的老爺公子們,我們也不過是讓他們感受一下世道的不公罷了。”
金當家很難得說這麼多話。聽完他的長篇大論,‘替天行道’四個大字很飄忽的浮現出殷如行的腦海。她不得不猜測,他的過去應是坎坷而艱難的,遭受了種種不公。
“你的這個想法不能說錯。”她蹙著眉組織語言,“但我不贊同。要知道,絕對的公平從來不存在。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她不是社會學家,也不是哲學家。無法用嚴謹的理論來反駁金當家的觀點。再則,她自己現在都違背了原本的道德觀,反駁起來也就尤為蒼白:“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我知道,你的這種心態不對。要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我們現在所做的,是錯誤的。”
金當家緊接著接道:“但你還是會繼續做下去?”
“對”殷如行斬釘截鐵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