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卻只是迴響著直戳到人心裡去的尖銳童音,賤妾,賤妾,賤妾。他的女兒,竟然說桑桑是賤妾。
萬霖亭邊遠遠地站了幾個侍衛,見我過來,行禮攔住道:“娘娘,恕奴才無狀,萬歲爺正和怡王爺議事,任何人不準靠近。”我朝亭裡看看,胤禛和十三正相對而坐,胤禛絮絮說著什麼,十三不知在沒在聽,那眼神卻是沒有看他。我繞到一旁,找到個十三能看見的角度,招了招手。十三倏地抬頭,胤禛也望了過來,見是我,陰了臉示意放我進來。
“臣妾來向皇上請罪。”我無視胤禛逼人的目光,緩緩行禮。
“請罪?”只聽胤禛冷哼一聲,“回來做什麼,只管說便是。”我看看周圍,除了那幾個侍衛半個人影也無,當下也不再婉轉:“我回來,是希望皇上能讓我和怡親王說幾句話。”“朕不準。”胤禛語氣冷硬,無半點回圜餘地。我轉頭看向十三,他也正望向我,曾經星星般閃耀的眸子,如今卻似深潭,平靜冷冽、深不見底。
“皇上,無論是現在的怡親王,還是以前的十三爺,都有責任知道。”我堅持說道。
“杜衡,你住嘴!”胤禛冷聲說,怒意已盛。
“皇兄,你瞞不了我一輩子。”十三在一旁嘆了口氣,沙啞道。胤禛微微動容,我看看十三,心中有一絲猶豫,卻還是開口說道:“你和洛洛,曾經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話一出口,就來我自己都有一絲顫抖,深吸一口氣,躲開胤禛和十三的目光,只是繼續說:“你被圈禁那日,先帝爺盛怒之下,誤以為那孩子是八爺的,只覺洛洛水性楊花,幾日之後,她就被一頂小轎進八爺府,成了侍妾。”我想到當日情景,歷歷在目,目目刺心,“你遭逢大變,她莫名跟了八爺,本是該萬念俱灰的,可那時洛洛對所受恥辱並不在意,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生下孩子,你們的孩子。”萬霖亭裡一片寂靜,我轉過頭來,十三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子,臉上木然沒有表情,只是目光死死地盯著我。
“洛洛真是天真,有誰容得下這孩子?八爺?八福晉?你四哥,甚至於我,都想過,這孩子不能留。”十三面色發白,胤禛打斷我:“你撿要緊的說便是。”“要緊的?最後孩子沒了,不算要緊。這其間洛洛的絕望煎熬,痛苦掙扎,更沒什麼要緊。”我冷笑道,“一個孩子,沒了還會有,她不會有別人也會有。那孩子對別人來說,不曾存在,什麼也不是。”十三嘴唇微微顫動,卻已然說不出話來。
“我今日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你的寶貝女兒,說洛洛是賤妾。”我不顧胤禛愈發陰沉的臉色,繼續說下去:“洛洛這些年來所遭受的,也已然過去,沒什麼好說。她絕不怨你,因為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所為,她當初願意為你進入她並不喜歡的十三爺府,她後來情願承受這一切帶來的後果,她願意等你,即使等到的不過是笑話一場,這都是她選的路。沒有誰是誰非,只不過是陰差陽錯。你並不知曉那孩子的存在,你也不能無視福晉的情誼,在自己也許在會在小院裡呆一輩子、什麼也無法許諾的時候讓洛洛繼續等待。”“如今什麼都過去了,你和洛洛都應該繼續向前生活,她失去的誰也不補了,所以我一度以為把這件事埋藏起來也就是了,何苦讓你徒增煩惱,何苦讓她再回憶?可今日竟有人想補償她,有人想罵她。”“你的福晉這些年來與你患難與共,實在可感可佩,也許在她心裡,洛洛就是賤妾,她這麼想或是這麼說了,你卻沒資格放任她這麼說。對你的福晉,洛洛是賤妾,對你來說她是什麼?一個忍受了這麼多年痛苦,卻要被你女兒罵的女人?十三,你別忘了,她曾經是你妻子,不是安翠,不是你任何一個所謂的紅顏知己,你們發過誓言,那是你曾經的妻子。”我強壓住就要流下來的眼淚,飛快說道:“所以剛才我想了,你應該知道這些,對洛洛,你不必內疚無需同情更不用補償,不過你至少應該知道,她這些年來到底經歷過什麼。”說玩了,我轉身欲走,卻見十三直直跪下,向胤禛拜了幾拜,緩緩說道:“皇兄,求您放芷洛格格自由。大漠孤煙,江南煙雨,她願去哪裡便去哪裡,俠客文人,走卒山賊,她願結交誰便結交誰,什麼格格該做的、格格不該做的,她願做什麼便做什麼,真正的……自由。”我默默走到十三旁邊,也跪下。
“真正的自由?十三弟,到了今日你還相信這世上會有真正的自由?你在這裡,她在這裡,芷洛格格就永遠不會有什麼自由。”胤禛輕笑,不知是自嘲還是嘲弄誰,“罷了,無論怎麼做,你心安便好。”說著也不看我一眼,轉身便走。
我與十三相對無言,還是我先緩過神來,站起身子,十三勉強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