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一步,還待說什麼,十三已經叫了丫鬟過來,只簡短地吩咐道:“帶她去練字。”那丫鬟請過安,攜了璫璫便走,那孩子雖然不樂意,還是彆彆扭扭地向外走著,邊走邊小聲嘟噥道:“她自己說不去我們家的,她不配。壞女人,賤妾!”聲音很小,我卻聽得一清二楚,這般訾毀的話出自一個小孩子之口,真不禁讓人膽寒。正發驚,十三已經大步跨上前,從那丫鬟手中將璫璫一把拽了回來,厲聲道:“誰教你說的?”璫璫昂著頭,道:“沒人教我,我就知道。”十三怒意更盛,揚起手來狠狠打了下去。
一聲脆響,璫璫顯然被嚇得沒反應過來,嘴唇顫抖,臉紅紅的,梗著脖子說不出話,身子晃晃又立住,可憐兮兮。
我嘆了口氣,忙上前拉開十三,道:“你還和她計較,她懂什麼?這個時候打她,平時該管教時你們幹什麼去了?”十三硬生生收回了手。璫璫這時才緩過神,大滴眼淚順著臉淌下來,大叫道:“又為她!又為她!”掉頭便往外跑,邊跑邊亂七八糟地嚷著:“她自己沒家,她自己沒女兒,她就搶別人的,就搶別人的……”我的胸口一悶,竟哽住了。胤禛一直只是冷冷地看著,這時忽地站起身來,正待他說什麼,只聽璫璫的聲音止住,一個女聲斥道:“你再說一句!把眼淚給我憋回去!”是葉子。我無奈了,今天這是什麼日子!轉過身去,我福了福身,衝胤禛道:“皇上,若是現在沒白綾,芷洛可以回家等麼?”胤禛冷哼了一聲,揮了揮手。正這時,葉子衝了進來,她顯然剛勉強平復了心情,安也不請,直走到我身邊,只淡淡掃了十三和胤禛一眼。十三正側頭看著我,我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竟恍惚間覺得他眼底藏著許多似曾相識的東西,是什麼,我說不清,也沒力氣猜了。而那邊胤禛顯然已經冒火,可葉子只作不見,拉著我便走。
忽聽胤禛沉聲道:“今日人人都反了麼?”葉子轉過頭去,看著他道:“臣妾倒覺得,今日人人都瘋了。皇上不必動怒,您要賜什麼,我都和洛洛一起便是了。”說完拉著我的手繼續向門外走去。
我低嘆一聲,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我。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一動,不再說什麼,回握住她的手,一併前行。我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肆意了?三十幾歲了,兩人漸漸地安之若命,以為自己可以適應、可以接受、可以忍受、可以改變自己。而實際上,我們還是我們,逼急了便對著老闆拍桌子吹鬍子撂話說:我不幹了的鈕鈷祿葉子和佟佳桑璇。
我和葉子相視一笑,留下身後我們曾經或正在深愛的兩個男人。唉,他們算什麼?身邊的女人才最重要。
這時,有人靜靜地開腔道:“放心。不想進怡親王府,也用不著三尺白綾。”是十三。我有一剎那很想回過頭去看看他,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可一剎那過後,我只是握緊了葉子的手,轉出門去。
到了宮門口,我摟住葉子的胳膊,道:“快回去吧。”她抿緊了嘴不說話。
我嘆口氣道:“別為我和他吵。”葉子冷冷哼了一聲,道:“是太久沒吵了。”我不禁輕笑:“老夫老妻,耗著得了。你還真陪我上刀山下油鍋?還不是仗著他不捨得?”葉子聽了,眉毛倒豎:“敢情我是使的虛招子,你還不領情了?”我不答,只是笑看著她,道:“枯葉,如果我真的死了,最舍不下的就是你了。”她也斂了神色,重重點頭,鄭重地說:“你不許一個人死。”我撲嗤一笑,道:“得了,誰也別死,誰也死不了。別忘了你的寶貝兒子。”她只是無奈地搖頭苦笑,送我上了馬車。我見她還是心事重重,知道她倔勁上來,誰也沒法勸。也罷,就讓他們兩個,吵吵好好去吧——
我跳下馬車大步邁進花園,只覺得渾身輕鬆,似乎卸下了一副沉沉重擔。當下直奔阿瑪的書房,可剛到門口,我不禁怔在原地。一個青色背影立於桌前,我低呼了一聲。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長長的黑鬍子拖到胸口,眼睛卻精亮有神。他開口道,聲音沉穩柔和:“我回來了。”
66 漩渦
杜衡篇
初春寒氣逼人的風中,我目送桑桑的馬車遠去,直到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再也看不到了。
“娘娘……”身邊頂替了小凡的丫頭翠墨侷促地小聲提醒。我略掃一眼,看見一旁遠遠侯著的侍衛,不禁自嘲一笑,胤禛還怕我激動之下跟著桑桑上了馬車不成。
“咱們回去。”我轉身,“皇上和怡親王,怕還在那萬霖亭。”翠墨強自忍著驚疑過來扶著我,我彷彿可以聽見她心裡的嘀咕:這主子又要回去做什麼?真是瘋了。
沒錯,真是瘋了。我快步朝萬霖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