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青雲去了半日,終於氣喘吁吁地一路小跑了回來,向阿離稟報道:“大少爺現在實在脫不開身過來——那位黃老爺興致勃勃地要在咱們家園子裡逛逛,老爺和大少爺正陪著呢。”
“逛園子……”阿離雙眉緊蹙,急聲問:“現在逛到哪兒了?”
“從東邊“步步生蓮”開始,繞過八小姐先前居住的芝蘭館,沿著荷塘一路往西,現在怕是到了“百步芳”竹橋那裡了……”
“到了百步芳了……”阿離額頭上見了一層冷汗。再往西,就是“東籬”了,那位“黃老爺”會不會一時興起,要進裡頭看看去呢?若真要進去,會不會被他看出什麼端倪呢?若是……
阿離猛然間站了起來,一顆心突突亂跳著,來不及細想,便轉頭向代媽媽沉聲道:“走,咱們得馬上過去”
……
且說黃老爺同曾雪槐在前面花廳裡敘談了一會,便說氣悶得很,意欲出去走走。
“聽聞曾大人府上的後花園一石一景皆是出自名家之手,今兒我可要盡興逛一逛,開開眼了。”黃老爺負著手輕鬆閒適地笑道。
“是……”曾雪槐恭聲應著,順手端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借勢穩了穩心神。
從花廳出來,黃老爺走在前面,曾雪槐父子一左一右陪著,後頭七八個丫頭遠遠跟著,一眾人徑直向後園走去。黃老爺顯然心情不錯,一路指點著路旁景緻,時不時就跟品南說笑幾句。眼瞅著已過了芝蘭館,曾雪槐漸漸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站在百步芳橋上,遠遠便見西北角一脈青籬隱著一座青磚黛瓦的院落,看上去頗有些田園隱居的味道。
黃老爺憑欄而立,便指著那邊問:“那裡是……?”
“哦,那裡是先父晚年時住過的院子”,曾雪槐連忙回話,又特別加了一句:“先父晚年好靜,不大愛出來走動。便是最後辭世那日,也是在那屋子裡……”
品南抬頭看了父親一眼。曾雪槐恍若未覺。
黃老爺臉上的笑容收斂了,換上一幅凝重的神色,點了點頭,輕嘆一聲:“曾老大人虛懷若谷,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身為人臣,可算是典範了……”
當下便轉頭向曾雪槐道:“我想到那院子裡看看,憑悼一下曾老大人,不知可使得嗎?”
曾雪槐臉色微變,連忙強作鎮定地點頭道:“當然,當然……黃老爺請”,一邊回頭揚聲吩咐跟著的丫頭:“去找找代媽媽,看她在哪裡,把東籬的鑰匙拿過來。
品南緊抿著嘴唇,再向曾雪槐望了一眼,便不動聲色地走到前面,微笑著向黃老爺道:“請隨我來……您小心腳底下,這邊路不太平整。”
黃老爺含笑點頭,一行人下了竹橋,便向東籬逶迤而去。
曾雪槐雖強自鎮定著依舊和黃老爺說說笑笑,目光卻有幾分遊離閃爍起來,臉色也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眼看已到了東籬近前,曾雪槐一眼瞧見院門虛掩著,並未上鎖,不覺一驚。還不到飯點兒,平時這個時辰,代媽媽通常會去找府裡幾位老媽媽說閒話,這院子多數時候都是鎖著的,只有送飯時才會開啟。原想著“黃老爺”看見門上掛著鎖,不耐煩等鑰匙,興許拔腳就走了,現在卻只能進去了……
“黃老爺請”,曾雪槐臉上維持著笑容,硬著頭皮伸出手去推院門。
手才觸到門環,空氣裡忽然飄來一股嗆鼻的燻烤味道,門縫中也透出一股青煙。
“什麼味道?”黃老爺皺著眉抽了抽鼻子。
“好象是誰在燒艾草……”曾雪槐說著便推開門。
一推之下,但見滿院青煙繚繞,主屋門窗洞開,裡頭也有煙霧不斷地冒了出來,曾雪槐不禁連連咳嗽了兩聲。
定睛一望,見院子正中一堆點燃的幹艾草正不停地冒著煙,火星亂飛,阿離和代媽媽捂著鼻子正站在廂房門口看著,一見了曾雪槐幾人進來,連忙走過來行禮。
阿離急急地說道:“這院裡沒人住,一整個冬天門窗不開,屋裡潮溼得很,代媽媽說有的傢什都發黴了。我趕緊讓她取了兩個火盆,在屋裡烤烤,又屋裡屋外都燒了艾草,熏熏那溼濁之氣。嗆得很,父親先別進來了……”
說到這裡,彷彿才發現有陌生客人同行而來,連忙住了口,側身低頭向黃老爺行了個萬福。
曾雪槐心頭一鬆,便笑道:“倒是六丫頭想得周到。既如此,我們就不進去了。你們也小心著些,看別走了水。”
邊說,邊轉頭向黃老爺謙恭地微笑道:“這裡好嗆,我陪黃老爺暫且先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