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只顧走路。
曾老太太的臨仙齋此時已是大門洞開,燈火通明,裡裡外外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曾雪槐只比阿離早到了一盞茶的工夫,此時神態卻已恢復如常,正坐在那裡陪著曾老太太談笑。一看見阿離進來,便皺著眉微笑道:“換個衣裳還去了那麼久,你個小丫頭子,倒叫我們這些大人等著”
話雖象是責備,可語氣中的那份疼愛卻是絲毫不加遮掩地表露了出來。
曾雪槐一邊說,一邊轉頭吩咐寶珠寶翠:“先給六姑娘倒碗熱茶來壓一壓路上的涼氣,省得一會吃起飯來鬧肚子疼。”
阿離抬頭看著父親沉穩而滄桑的面龐,鬢邊星星點點的白髮,微微佝僂了的脊背,還有他看向自己時眼中那抹和藹的笑意,不知怎麼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他的心中究竟隱藏了多少說不出口的心事?肩上承載了多少卸不下來的重擔?每一件都足以讓他的餘生再也無法開懷了……
在外人眼裡,他是春風得意的總督大人,可他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傷,怕是隻有他自己才能真正體會了……
在這一刻,阿離有一種強烈的,想為他分憂的衝動。畢竟他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她真心希望他能開心快樂一些猛然又想到的孃親所受的不白之冤,自己現在奮力想做的,不就是為了使孃親沉冤得雪嗎?可真到了那一天,陷害孃親的那個人真的被揪了出來,父親會是怎樣的心情?他心中沉重的枷鎖從此又會再添上一個……
阿離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突然考慮到這些,再重新抬頭審視著父親,便覺得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
待到寶珠笑吟吟地端著一盅熱茶奉與她時,阿離接了過來,自己卻不喝,而是走到曾雪槐面前,輕輕將茶舉到他的唇邊,溫聲道:
“父親只顧著惦記女兒,您自己不也是一路從園子裡走到這裡,也是灌了一肚子冷風的?您也該喝口熱茶壓一壓才好。”
她的聲音溫柔如水,並無一絲的獻媚邀寵,完全是發自肺腑,聽上去自然令人覺得格外溫暖。
“哎,哎”曾雪槐連忙接了過來,一飲而盡,欣慰地瞅著阿離,由衷地笑道:“我這六丫頭年紀不大,卻是當真地會疼人呢”
葛氏在旁也笑了,笑得有些含糊。
貞娘一撇嘴,將頭扭向一旁,大聲地向曾老太太撒嬌,問為什麼還不開飯。
清娘連忙乖覺地親自向那銅盆裡投了兩個熱手巾把子,分別遞給曾雪槐和阿離,親熱地笑道:“父親和六妹都是才來,擦一把臉,就好入席了。”
曾雪槐越發高興,一邊接過手巾來擦著,一邊點頭嘆道:“我們家的女兒們個頂個兒地懂事,男孩子倒是一個兩個的都不爭氣”因滿屋子看了一圈,皺眉道:“品南呢?”
有丫頭便低聲回道:“大少爺還沒見到人呢,想是還在逛燈市沒回來?”
曾雪槐板了臉:“整天就知道遊手好閒,團圓宴也不稀罕吃了”
曾老太太怕他又因此不自在,連忙笑著打圓場:“小孩子家哪有不愛熱鬧的?你小時候出去看燈,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現在倒又人模狗樣的教訓起你兒子來了?我已經替品南留出他那一份來了,咱們就先開飯吧,丫頭們早都餓了。”
曾雪槐也就不再說什麼,重新換上一幅笑容,高聲宣佈道:“好,大家都入席吧”
上元佳節的家宴自然是異常豐盛,可阿離滿腹心思都在那個前朝末代老皇身上,面對滿桌的美味佳餚,只覺得味同嚼蠟。
前朝國君竟然隱匿於自己家中,一但走漏了風聲,這還了得?說曾家“心有異心,意圖謀反”一點都不誇張吧?
阿離心中擂鼓,一抬頭看見臨桌的念北正隔著桌子和貞娘大說大笑的,心頭更是一緊。
這位小少爺現在年紀還小,就算可以糊弄住一時,等他再大些,焉知不會猜到其中的端倪?他也是個張揚外露的性子,難保不會說漏了嘴,為曾家招來大禍
阿離想到這裡,便覺得似乎坐在一塊燒紅的烙鐵上面,片刻都坐不住。
她瞅了個空,輕輕走到念北身邊,不動聲色地將手放在他的肩上,附耳低聲道:“二弟跟我來,我想跟你說幾句話。”說畢,率先離席,慢慢走到了外面的廊上。
念北會意,便也跟著走了出來。
筵席上本來熱鬧,妯娌姐妹們只管各自找親近的人說說笑笑,看見阿離姐弟倆出去,也以為他們不過是多吃了兩口東西,到外面隨意走動一下罷了,都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