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懷遠聽她這麼一問,倒真勾起了一些記憶,頷首道:“馮淮,自然是記得。五年前在李丞相的壽宴上,難為馮公子小小年紀,即席便在眾人面前雙手書寫一副賀壽的對聯,李丞相讚歎之餘,又出了一個生僻艱澀的上聯來考他,他不過思索了三步的工夫,便對出了貫通呼應堪稱絕妙的下聯,在場人士無不對其稱讚有加,李丞相還贈了他‘鳳凰于飛’這四字。馮大人一家在那次可真是掙足了臉面。”
苗夫人含笑道:“馮公子如今已是翰林院修撰,聽孟夫人提起,再過一段時日,恐怕有望擢升為正六品內閣侍讀,當真是應了李丞相那‘鳳凰于飛’之貴言。老爺,只單論這一點,馮家這門親,咱們也是非結不可啊。”
柯懷遠心念一動,有點明白了妻子的用意,“你是說,讓柔姐兒……”
“老爺心思澄明,也如妾身一樣,心繫兒女的終身之福。”苗夫人心下已有十足的把握,笑意更濃,“馮公子和柔丫頭年紀相差不遠,且柔丫頭平日裡也愛讀詩書,比那尋常的閨閣女子更多幾分見識,想必與馮公子會意趣相投。雖則孟夫人此次屬意的是芷丫頭,可若我帶了柔丫頭到孟夫人跟前去,再細細與孟夫人道明緣由,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想來孟夫人也會喜歡柔丫頭的。”
柯懷遠心有所感地輕輕點頭,道:“倘若這兩門親事都成了,真可謂是雙喜臨門了。”
苗夫人笑道:“何止是雙喜?芷丫頭這一門親,為老爺解決的是天大的麻煩;柔丫頭那一門親,是為咱們家招來乘龍快婿,無論怎麼算,都是福喜盈門!”
柯懷遠亦舒展了眉頭,綻出笑顏,道:“那兩個丫頭的親事就有勞夫人費心打點了。”
苗夫人笑意盈盈,殷殷道:“老爺只管放心,這一次,我必定會不遺餘力。”
柯府中喜事連連,先是韋家千金嫁進了長房,然後是二房迎娶馬家千金。二房辦喜事當日,西府中的隆重奢華比之當日安大爺與韋氏成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再者馬家亦是極重體面的,唐姨娘又是頭次嫁女,更是事事做足,半點也不肯落後於他人,為馬靈語所置辦的一應嫁妝、出閣的規矩均依著嫡女的禮數來準備。陶夫人甚為看重這門親事,更是多加了幾分鄭重,如此一來,二房山二爺的成親禮益顯得比長房大爺和三爺的都要風光體面。
成親禮足足進行了一整日,接下來幾日又是一對新人拜祠堂、見長輩及三朝回門等諸般俗禮,直到五天後,馬靈語方得以抽空到容迎初和柯菱芷處一聚敘姐妹姑嫂之誼。
馬靈語初為新婦,身著一襲葵色彩繡花鳥紋大袖衫子,一條煙水紅牡丹齊胸褶裙,頭挽百合髻,面上薄施脂粉,顯得面若春花,往日的靈動中又添了幾分嫻雅的氣韻,益發顯出了新嫁遂願的喜氣。
此時三人正在柯菱芷的恰春苑內邊品花茶邊閒話家常,容迎初笑吟吟道:“靈語你就別犯難了,喚我姐姐還是稱我嫂子不過都是一句稱呼而已,你愛怎麼叫便怎麼叫。”
馬靈語託著腮幫子,嘟噥道:“我心裡想叫你姐姐,可這論輩分論規矩,我又該喚你大嫂,如果單叫你做姐姐,這府裡的人指不定又要胡亂編派我們的不是了。”
容迎初忍俊不禁道:“你這小腦袋瓜還在琢磨這事兒,真真難為你了!要不這樣可好,私下裡,你便喚我姐姐,若是當著旁人,你再喚我大嫂?”
馬靈語笑逐顏開道:“這法子使得!姐姐,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容迎初笑著,轉頭看向柯菱芷,卻見小姑子面上雖是帶笑,卻仍掩不住其眸內的落寞,心中不由微有疑惑,轉念又想到,柯菱芷比馬靈語還要年長一歲,可如今馬靈語已嫁得好歸宿,眼見如此之喜氣盎然,柯菱芷難免要吃心,不由亦替其感到戚然。
她伸手輕輕握住小姑子的手,道:“咱們不管姐妹也好,姑嫂也好,日後也就是一家人了。咱們三人在一處,我和靈語都是芷兒的嫂嫂,自然都要疼著芷兒。”她看著柯菱芷的眼睛,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跟我倆說,就不用事事只放在自己心裡了。”
馬靈語連連點頭道:“過去芷兒受過多少委屈我是知道的,可如今我也是這府裡的媳婦了,我是斷斷不能容他們再輕賤芷兒的,有我和姐姐在呢,芷兒你就不用再擔心了。”
然而柯菱芷卻並沒有因為她們的話有半點開懷,心裡感覺無奈,但面上唯有強顏歡笑:“多謝兩位嫂子的關心,有你們的這份情誼,我於願足矣,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也……”一時不知怎麼說下去了,只悵悵地望著兩位心繫於己的人,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