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太太看向兒子,語氣輕閒如同只是叨家常:“今日趙家華夫人和馮家的孟夫人都來了,這事你可知道?”
柯懷遠半垂下首:“兒子知道。”
“你不僅知道,還由著她不顧顏面不顧禮數地把柔丫頭推到孟夫人跟前去,是嗎?”
柯懷遠轉臉睨了妻子一眼,道:“今日我正好有公務纏身,沒能與兩位夫人照面。碧春說過會妥當打點兩個丫頭的婚事,我本也相信她會把握著分寸。”
柯老太太道:“那依你言下之意,就是你並不曉得她會不知分寸,是嗎?”
柯懷遠神色漸次僵冷起來,他再度垂下首,默不作聲。
苗夫人容色不變,眼光淡淡掠過柯菱芷:“我一心促成趙家與咱們家的聯姻,全是為了化解老爺和趙太師之間的嫌隙,這對咱們家只有有利之處。可是即便芷丫頭無法體會我的苦心,對我直言便是,大可不必當眾讓華夫人難堪,平白加深趙大人對咱們的誤解。”
柯老太太微眯了眼睛,冷然道:“你跪下。”
柯菱芷神色一愕,一時不知老祖宗究竟意指誰人,茫茫無措起來。容迎初卻已心領神會,朝小姑子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柯老太太抬眼看向苗夫人,渾濁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我讓你跪下!”
苗夫人身子微微發顫,卻並非因為老祖宗的發難。她的眼光空洞洞地望向前方,先是一動不動,須臾,她方款款地跪落於冰涼的地面,任由冷硬的青磚將膝頭硌出熟悉的痛感。
“還記得上一回老祖宗讓我跪下,已是十年前。”她思緒如陷入了記憶之中,話音沉靜,也帶著幾分冷嘲,“我以為自那一次後,老祖宗是再也不會受我的一跪。”
柯老太太眉心一跳,似有所觸動,沉聲道:“我也以為你費盡了心思用盡了手段,你希望發生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該會罷手了。只是斷沒有料到這些年過去了,你心腸比過去更狠。什麼為了趙柯兩家的恩怨而聯姻,什麼為了懷遠的仕途,你不必在我跟前惺惺作態,擺出這些堂而皇之的理由。”她輕輕吸一口氣,又續道,“你不是曾經跟我說過,在我這裡你永遠是真正的你,你沒有改變過嗎?”
在場諸人均是屏息靜氣,凝神細聽柯府裡兩個位高之人的言語,各人心頭都別有滋味,別有猜測。
苗夫人唇邊的一縷笑意輕輕飄飄,掩不住她目內的惆悵:“我曾經說過許多話,也曾經答應過老祖宗許多事情,因為是您老人家讓我一直相信。但是時過境遷,桃花依舊,人面全非。就連老祖宗自己的承諾也煙消雲散了,更何況是我呢?”她斂一斂失落的神色,平和道,“今日老爺在旁,小輩們也都在,老祖宗對我如此不留情面,想必也是為了芷丫頭的婚事要向我興師問罪吧?可惜我並沒有什麼可以向您認錯的,我沒有虧欠你們什麼。倘若在您心裡我是個罪人,那你便只管罵只管罰,既然是您老人家的主意,我自然也不會違逆於您。”
柯懷遠面上泛起一絲為難,忍不住道:“碧春,不要跟娘置氣。”
柯老太太目光落在苗夫人身上,怨憤中又帶著痛心:“我這副老骨頭不中用,小一輩裡又沒有可以擔大任之人,才放手讓你擔起當家主母的重任。可是這些年來,你怎麼打點府裡的事情,怎麼對待兒女們,只有你自己心裡最清楚!過去的事情,可以不再去追究孰是孰非,但眼下亂子一重接一重,你難辭其咎!”
苗夫人清冷一笑:“老祖宗總有老祖宗的道理,老爺既然要我不爭辯,我也就不多說了。”
柯老太太拉過柯菱芷的手,憐惜道:“連累我的好孫女受委屈了,孩子,你以後再不必擔心,有祖母在呢!”她冷冷地轉向柯懷遠,“以後芷丫頭的婚事由我親自做主,你不必再操心。”
柯懷遠忙不迭地起身唯唯道:“兒子全聽孃的吩咐。”
他話音剛落,外頭王洪在秦媽媽的引領下來到了內堂的大門處,朝堂內的老太太行了個大禮後,方戰戰兢兢道:“老太太、老爺,大爺他回府了……只是跟隨大爺一同到府的,除了右都御史馮大人外,還有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現下大爺正在昌榮東大廳裡陪著兩位大人呢,只說快快把老太太和老爺請出去見客議事。”
柯懷遠一驚,聽聞文華殿大學士曹大人竟大駕光臨自己府中,已是錯愕非常,又想到柯弘安正與兩位大人在一起,不禁疑慮頓起,更覺難以置信。
容迎初聽到相公終於事成歸來,心頭一鬆,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歡喜與篤定。她微笑著上前扶起柯老太太,小心地為老人家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