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著急,我知道得所有故事,我保證,你會是第一個聽眾。”
咳得嗡鳴的耳邊似乎聽到這麼句話,並不清晰,卻奇蹟般地讓他繃緊的肩背肌肉驀然放鬆下來……
十九
秦羅貴近些日子有點苦悶,她說了快半輩子書,再多的才子佳人、英雄紅顏、金戈鐵馬、傳奇人物、趣聞軼事……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這些年來,為了保住“雲夢茶樓第一活招牌”的美譽,她雖絞盡腦汁、勉力支撐,卻已漸感力不從心。
沒有新鮮的故事,日漸枯竭的靈感……對一名說書人來說便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可謂是毀滅性地打擊。
那天她於爛醉中遇上鄒衍,發生了什麼事已經記不得了,但惟有那種即便無奈不耐,卻仍舊掩不住淡淡關懷的感覺依然留存心中。她原以為那人是小然,後來才知道忍受她糾纏地居然是聲名狼藉的混混“癩鄒兒”……彼時,心中頗感不可思議。
過後幾日,偶爾聽小然沒什麼語調起伏地提及鄒衍的努力,再聯想起她素日的風評,頓時來了些興趣,直覺她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是什麼讓一個人在短時期內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抑或者她本性不壞,只不過是突然良心發現、改過自新?
於是,秦羅貴便讓李然請了人過來。那鄒衍相貌平平,雙頰下凹,身形略顯瘦小,膚色是營養不良得暗黃,只一雙眼睛明亮清澈,靈動有神,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偷雞摸狗、吃喝嫖賭地無賴。
三人分賓主落座,酒過三巡,秦羅貴還待讓她多飲些,才好打探問話,鄒衍卻以手掩杯,淺笑道:“小酌怡情,大醉就免了吧。秦姨也多加註意才好,烈酒摧肝腸,保重身體方為要務。”她這話說得情之切切、言之鑿鑿,李然在一旁翹起嘴角,舉筷夾菜,估計這話她平時沒少勸秦姨,如今來了同盟者,不由心生歡悅。
鄒衍又道:“秦姨有話不妨直說,我知道的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勿需如此賣力地灌醉我。”
“噗……哈哈……”李然終是繃不住臉地笑了開來,笑聲中頗有幾分爽朗之意。
秦羅貴先是一呆,而後差點老臉撐不住地泛紅,再見認識半年多來從未展顏的李然哈哈大笑,更是驚訝不已:“你怎知我有話要問你?”
“秦姨,哪有人請客吃飯只一個勁地勸酒?我到現在可連筷子邊都沒摸著。”鄒衍好笑地看著一臉難耐的秦羅貴,第一次見她時,喝醉的她賴皮耍寶,第二次見她時,兩鬢斑白的她孩子似的急切,這老人還真是……可愛,讓她禁不住懷疑“雲夢茶樓的鎮樓三寶之一”便是這樣的?
“秦姨,是你太著急了!”李然止住笑聲,舉杯飲盡,道:“鄒衍,秦姨浸淫說書之藝三十幾年,每有好的素材,便雀躍狂喜不已,現在你人在這裡,卻不好直接貿貿然詢問,可不是抓耳撓心地難受?”
“噢?我也是好素材?”鄒衍詫異地問,她看得出來秦羅貴今日請客的目的不單純,倒不成想自己也有成為故事主角的可能性。
李然提壺倒酒,並不言語,只示意鄒衍看向秦羅貴。
秦羅貴面色略帶尷尬地呵呵一笑,拍拍腦袋放下酒盞正色道:“小輩人如此爽快,若我老人家再扭捏下去,反倒是枉做了那小男兒狀。既如此,小衍,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倚老賣老,託大被你稱一句‘秦姨’,你可願告訴秦姨,為何你的所言所語、所作所為轉變如此之巨?”
“……”
“唉,是我問得冒昧了,小衍你不必理會,來來,吃菜吃菜……”
“秦姨,你誤會了,我只是在思考該怎樣將我的心境轉變描述出來……這裡……”鄒衍撫向後腦勺,“曾被人打得腫起一個雞蛋大得腫包,我被官差鎖在不見天日的大牢裡幾天幾夜,死狗般無人問津,又冷又餓,意識昏沉,生死徘徊於一線,後來我想到了,若我就這麼死去,除了爹會痛心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外,恐怕這世上再不會有一人為我感到傷心難過……我不敢說自己大徹大悟,但終也明白是我自己整日戲耍人生,於是人生便也戲耍了我。秦姨,我只是……後悔而已……”
就是這樣吧,鄒衍說完了,人也輕鬆下來,不是什麼穿越時空,沒有什麼靈魂附體,單純只是因為癩鄒兒於生死之際醍醐灌頂,往後再有一千一萬個人問她,也便是這個理由了。顏息白的一生,那是個過於真實的夢境,現在活生生腳踩大地的,是鄒衍,是那個浪子回頭的癩鄒兒。
鄒衍再飲一杯,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朝秦羅貴和李然告辭:“今日拜訪得突然,家中老父和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