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小姐一夜暴斃,盧刑氏因克妻被休的訊息在小小的風來鎮裡流傳了一段時間,而我在昏迷數天後,終於醒過來,從喜叔嘴裡得知了真相。
原來那日妻主,不,盧元哲與人飲酒應酬,同席之人談到自己從他國帶來一條碩大肥美的鮮魚,定要讓她們嚐鮮。盧元哲性喜食魚,便多吃了兩口,卻不知這魚裡內含劇毒,同吃的幾個人都或多或少地中了些毒,只有盧元哲因毒性過量,一命嗚呼。
此事說來與我無半點關係,但公爹惱我命格強硬,一口咬定便是那醒酒之物加劇了毒性,於是一紙休書將我掃地出門。
弄清事情原委,我沉默半晌,終也只能低嘆一聲,帶著麟兒暫時在娘這裡住了下來。
番外一 心素視角
不但被妻家休棄,還擔著刑父克妻之名,可見我到底有多讓母親顏面無光。
我原來的屋子由弟弟住了,如今被二爹安排在了一處靠後門的偏僻院落裡。院子裡雜草叢生,看得出已多年未有人住過。
娘沒有見過我和麟兒,卻也不曾短了我們的衣食。當然,也只是未短了而已,踩低爬高是人的本性,我不知道二爹當初是如何吩咐的,反正到手的東西也只夠我和麟兒不餓死、凍死而已。
麟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不想委屈了他,便央著喜叔接些縫補刺繡的活計,補貼些家用。偶爾聽到前邊院子裡傳來得一些絲竹聲響和歡聲笑語,突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爹爹~”麟兒跑過來,爬上我的膝頭撒嬌。
我從怔忪間回過神來,連忙把針線放到一邊。
那些繁華似錦都是虛的假的,與我無半分瓜葛,只有眼前這張肉呼呼的小臉和軟綿綿的身子才是實的、真的、熱的、暖的,我擁住我的麟兒,在他額上印下一吻。只求這樣的日子能更長久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願,母親的病重讓我明白,平穩的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她臨去前,我被允許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近四年不見,母親已不復我印象中的高大強健,頭髮白了大半,兩頰凹陷,面色蠟黃,只凸出的顴骨處有不正常的嫣紅。
我牽著麟兒的手讓他喊:“祖母。”
這恐怕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生養自己父親的母親的樣子。
娘睜著無神渾濁的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後顫抖地向我伸出手。
我遲疑了一下,便走上前輕輕握住。
嶙峋的指骨,乾枯的面板,病入膏肓的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抓住我的手掌……那麼久以來,我希望能和自己的孃親更加親近,如今卻在這種狀況下成真。
她慘白的雙唇無力地翕動了幾下,喉間發出含糊地聲音,卻在這一室死寂裡顯得異常清晰。
她說:“離兒,離兒,你來見我了!對不起……離兒,對不起……”
離兒,那是我爹的名字。
我鬆開她的手,無意中瞥見二爹的眼中飛快滑過一絲嫉恨與仇怨。十幾年相扶相持、知冷知暖,卻比不上一個早已作古二十年的死人。
——呵呵,這世道,古怪得緊!
我突兀地低笑了一聲,帶著麟兒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孃的房間。
時間倒退回幾年前,或許我會滿足於和孃的親近,即使只是作為一個替身也好,但現在,我有自己需要保護的東西!
孃親自有在地下的爹爹去陪伴,我只要考慮怎樣好好地把麟兒撫養成人便可。
——可是,我的麟兒卻病了。
就在辦完母親喪禮的一個多月後。一天夜裡,他突然上吐下瀉,高燒不止,整個人都被燒迷糊了。
喜叔陪著我抱著麟兒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惶急奔走,半夜三更裡四處敲門求醫。
終於有個好心的大夫肯在大半夜裡施醫用藥,診費和藥費卻貴得驚人。
“形勢危急,我只能盡力一試。按說你如此命硬,刑父煞母,衝婦克子,怎麼還敢把孩子帶在身邊?”她皺著眉頭,一邊替麟兒施針,一邊如此喝斥我。
宛若晴天霹靂,當頭驚雷,我只覺一股刺骨寒意從腳底竄至頭頂,剎那間如身處終年冰封的雪山之巔,周身入骨寒冰再無解凍的一日。
父親、妻主、母親……現在該輪到我的麟兒嗎?
——嗬嗬嗬嗬,我果真是劫孤同辰,註定孤獨終老!
我失魂落魄、如行屍走肉般回到刑府,跪在二爹面前,求他救救我的孩子,無論付出何種代價,我都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