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冷酷!夠殘忍!夠血腥!也夠……平靜!
組織裡的人,大多是剛出生便被拋棄的嬰兒,或者至多不過兩三歲,因為只有這樣的白紙,才能任人塗抹,才能沒有迷惑、沒有猶豫,才會成為最趁手的工具。
而我卻成了特例。
老一說,我不是善人,若你不能成為最好的,那你就給我去死!
我說,只要你照顧好我弟弟,那我就會是最好的!
回過頭來,我對弟弟說,乖,等著姐來接你。
他哭得很厲害,從來沒這麼哭過,即便爹孃和其他兄弟姐妹死的時候也沒有。
“姐姐!姐姐!……”他追出來,撕心裂肺地朝我大聲喊,“小五會想你的!小五一直一直都會想你的!小五會很想很想你的……”直到我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耳邊似乎還在迴盪著那一聲聲“姐姐”和“想你”。
我的弟弟,趙小五,家中排行老么,愛吃甜食、喜歡荷花、性情善良溫和,睡覺的時候喜歡踢被子、最討厭別人說他是“小豬”……即便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人記得他,我會記得的。
……
老一死之前,曾來找我喝酒。
作為一名殺手,沒有任性的權利,再小的一點疏忽都是致命的。
我一動不動,靜靜看著她一杯接一杯地往嘴巴里倒酒,既不相勸也不阻攔。
她醉眼朦朧地指著我,大笑著說:“哈哈哈……你也和他們一樣無趣了呢!”
——是嗎?但我還活著,而你……
“你說我們他媽的還算活著嗎?啊?你還算活著嗎?啊?……”老一開始發酒瘋,和她過了上百招後,我被她一把拽住領口,死死壓在身下,有水從上面滴下來,淋淋瀝瀝……
——呸!他孃的!一股子燻人的酒臭味!
“……毀了它吧……毀了它……毀了它毀了它毀了它……”老一瘋了般翻來覆去、覆去翻來地喃喃自語。
我想她是入魔了,而我則中了詛咒。她死後的兩年裡,這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我耳邊縈繞徘徊。
之後,我看到了小五。
不是我的弟弟,趙小五。
而是組織裡排名第五的殺手五。
在這弱肉強食、生死一線的地方,居然有個男人會從血池煉獄裡掙扎著冒出頭……
我看著他揮劍如虹,疾如風、迅如雷,劍鋒掃過,寸草不生……臉上卻像所有人似的,如罩了張死皮面具、無喜無悲、無怒無痛……
老一的話不期然從腦海裡蹦出:“你說我們他媽的還算活著嗎?啊?你還算活著嗎?啊?……”
——小五,若是我的親弟弟成了他現在這副樣子……心底隱隱開始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我不知道,或者說,時間太久……我忘了。
我有些擔心,照這樣下去,我會不會把發誓要牢牢記住、死都不會忘的弟弟給忘了?
我要去找他。
即使,或許我這輩子再不見他才是對他最好的結局。
即使,對一個殺手來說,一個弱點足以令她死上千百次。
我記得我曾答應過他去接他。我記得他曾說過會想我。我得趁自己還記得這些話的時候去見見他。
老一死了兩年,弟弟的行蹤越發撲朔。
我找遍了整個黎郡,最後將目光放在了風來鎮。
這裡是幾條棧道的交匯處,交通便利,四通八達,訊息很是靈通,最重要的是,有人曾在這裡最後見到過弟弟。
我從來沒有想過見到弟弟後,我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我貧瘠的想象只終止於他若是忘了我這個姐姐,那我就轉身離開,一輩子不去打攪他的生活。
但是,很可笑,該是他這一生都不會再來打攪我了。
站在他的墳頭,我只覺得很空……沒什麼,就是很空……
老一的話又陰魂不散地纏繞住我:“毀了它毀了它毀了它……”
——那就,毀了吧!
我不知道我想毀掉些什麼,等回過神來時,小五傷痕累累、一身狼狽,而我恍惚中竟似再一次聽到了弟弟說他想我……
不知為何,心臟突然跳漏一拍,我猛得轉頭尋找聲音來源……
——居然又是那個女人!
該死的!我很不喜歡她的眼神!
明明弱如螻蟻、手無縛雞之力,明明是我一根手指就能讓她死上百十遍的人……那種眼神……她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