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輦眼見遠處國阿輦的兵馬出營接應到了罨撒葛,這才鬆了一口氣,扔下刀,對韓德讓道:“是我放走了罨撒葛,你可以帶我去見主上治罪。”
韓德讓卻道:“胡輦,你說哪裡話。”這邊吩咐手下,“來人,將胡輦小姐送回宰相府。”一邊自己回了宮中向耶律賢請罪。
連耶律斜軫和蕭撻凜也一併來請罪,耶律賢卻不怪他們,道:“眾卿不必再自責,罨撒葛管轄國阿輦斡魯朵多年,裡面都是他的心腹,這次休哥和斜軫能夠在皇位交替之時及時控制住兩大斡魯朵,而且這次國阿輦斡魯朵還留下了一部分人,這是你們的功勞。罨撒葛走了就走了,他留在京中,倒是禍患。只要政局安定,罨撒葛就算逃走,也成不了氣候。眾卿這番為朕立下汗馬功勞,朕一定會論功行賞。”
眾人鬆了口氣,素日在穆宗手底下心驚膽戰,還真怕耶律賢也如穆宗一般,初登皇位,有心立威,眾人的日子就難過了。誰知道耶律賢卻與穆宗不同,他知道穆宗苛刻殘暴,有心反其道而行,因此對眾臣亦是唯恐拉攏不及。
如此,君臣皆大喜歡。
等眾人走後,婆兒進來報說:“只沒大王來了。”
耶律賢忙道:“快請進來。”
只沒進來,此時他傷勢已經恢復,只是整個人顯得瘦削而沉鬱,見了耶律賢就跪下行禮道:“臣弟只沒參見主上。”
耶律賢忙扶起他:“只沒,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只沒卻低下頭,沉聲道:“君臣之禮不可失。”
耶律賢看著只沒意氣消沉,心中又是傷感又是憤怒,忽然落淚:“只沒,只沒!”
只沒見了耶律賢如此,也慌了,脫口道:“二哥,你別這樣……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這一張龍椅,隔開了天塹。
就在耶律賢繼位的訊息傳回來的時候,安只欣喜若狂,但只沒卻沉默不語。而當耶律賢回京的時候,安只就要拉著只沒出京去相迎,然而只沒卻把自己關了起來。
真是絕大的諷刺。之前他一心以為,自己文武雙會,會是他來保護多病的哥哥和年幼的妹妹,會是他來繼承父親的皇位,為大遼子民謀萬世。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是他受刑險些丟了『性』命,是一直以為應該被他保護的哥哥,在他危難的時候救了他,也是人人都以為不可能奪得皇位的哥哥,奪得了皇位。
他忽然想起那時他企圖以求娶燕燕而獲得蕭思溫支援時,耶律賢對他說過的話,他說,別指望別人把皇位送到你手裡;他說,別讓主上覺得你有心謀求皇位;他說,不要和太平王相爭……
如今想來,句句至理。而自己當時,是何等的無知輕狂。
他聽著安只在門外叫他,煩躁地、急切地、充滿慾望地,她希望他出去迎接皇帝,希望他能夠討好皇帝,希望他能夠借這種姿態獲得更多的權勢和利益。
可是她忘記了,如今,他是皇帝。
他也曾經以為穆宗是好叔叔,他似乎一直都是,可是忽然有一天,他教會了他什麼才是皇帝。
他並不是嫉妒耶律賢,可是——皇帝,不是哥哥。
這些日子以來,他因傷躺在那兒不動,那時候他只能不停地想著過去所有的點點滴滴,他忽然發現,以前的他自以為聰明英武,然而卻從來沒用過自己的腦子。他的父皇英年早逝,然後是皇叔繼位,雖然說是察割謀逆,但細想來,在他父皇去世以後獲得最大好處的人是誰?
他憑什麼就相信穆宗這個皇叔會真心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就因為他沒有兒子?然而宗室遠親近支被他殺死的有多少?想到耶律賢曾經對他的隱約提醒、勸阻嘆息,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什麼。或者在受傷前,他想通這點以後會怨恨對方,然而在他受傷以後他懂了,耶律賢為什麼不能明說,因為如果他明說了,以自己那時候不用腦子的狀態,只會讓兄弟兩人都陷身險境。
他不怪耶律賢,他只怪自己以前太愚蠢。
然而,他卻忽然開始害怕耶律賢,沒坐上皇位的耶律賢是哥哥,那麼坐上皇位的耶律賢呢?還是好哥哥嗎?如果他真的以為他還能夠像以前一樣在耶律賢面前任『性』驕縱,那麼他的刑、他的傷、他的痛,可真是白受了,一點長進一點反思也沒有。哥哥或許會包容弟弟的驕縱無知,但是皇帝不會。
就算是穆宗對罨撒葛再好,繼位之初罨撒葛亦曾因捲入謀逆案而下過獄,或者也因此讓罨撒葛吃了教訓,才懂得除了做皇帝的好弟弟外,要更懂得做一個好臣子。穆宗的另一個弟弟敵烈卻始終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