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宗一怒而暈倒,及至醒來,已經是半夜時分,睜開眼睛卻見韓匡嗣坐在床邊。旁邊小侍說韓匡嗣方才為穆宗診病至現在。
穆宗深恨自己被耍弄,當下沉聲問肖古如何處置。侍從便道蕭思溫奉皇命,已經將肖古抓住,『亂』馬踩踏成泥。
穆宗方息怒,又下令將肖古諸弟子一併處死。他細思肖古之前裝神弄鬼,又得韓匡嗣說所謂的“神『藥』”不過是提神興奮及催眠之物,不但不能對身體有所補益,反弄得身體更加敗壞,更是深悔自己誤信肖古之言。
韓匡嗣依舊如前一般,誠誠懇懇地為他開『藥』,道:“主上,您今日暴怒傷肝,加上心火暴盛,風火相煽,血隨氣逆,上衝犯腦,以致昏僕。臣給您開一帖『藥』,平肝熄風,再輔以針灸,清熱活血。”
穆宗本是感情用事之人,此時因深悔前事,一把握住了韓匡嗣之手:“我今日方知誰是忠臣了,匡嗣,朕不應該不聽你的話,誤信肖古。”
韓匡嗣手上動作一滯,嘆息道:“主上放心,您的身體一向康健,臣為您調理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穆宗握住韓匡嗣的手,忽然變得感『性』起來:“匡嗣,咱們相識也有三十年了吧。”
韓匡嗣謙恭地道:“主上好記『性』。天顯十年,臣在長樂宮中初見主上,如今恰好三十年。”
穆宗回憶往事,感慨萬分:“那時候,朕被述律太后責罰受傷,多虧你悉心治療。這情分,朕一直記著。”
韓匡嗣知道穆宗有時候會忽然變得感『性』,若說是假,他確是出自真情,而且也會忽然給予許多令人意外的付出;但你若以為他是真的了,又不知道何時會翻臉,他是熟悉此人『性』情的,不管穆宗如何感『性』,並不當真,只恭敬如故:“能為主上盡忠,是臣的福分,不敢說情分。”
穆宗握著韓匡嗣的手,感嘆不已:“朕的脾氣不好,前段時間讓你受委屈了。你還是隨朕回京吧,從此以後,朕只信你一人。”
韓匡嗣驚愕不已,抬頭看穆宗,卻發現穆宗鄭重地回望自己,當下忙退開半步,大禮跪拜:“臣不敢,臣為主上效力,乃是分內之事,不敢居功。若是主上要賞臣,臣請主上降一恩旨便可。”
穆宗以為他要為自己或者家族求個恩旨,問他何事,韓匡嗣道:“女巫肖古,用人膽和『藥』,殘害人命,以至於民怨沸騰。臣以為,主上既然已識肖古『亂』言,當下旨以正視聽。往日之行,皆為肖古假借主上名義。主上聖明,識破肖古詭計,乃下旨將肖古處以極刑,『亂』馬踩踏成泥,此乃其應受之刑,亦是主上為無辜死者伸冤。並下旨,凡以殘害人命而獻『藥』者,皆如肖古下場。”
穆宗怔了一怔,細想了想,心中感動,擺手道:“匡嗣,朕知道你這是為了朕的名聲,其實不必如此,朕並不在乎這些。”
韓匡嗣肅然再請:“主上可以不在乎,臣不能不為主上在乎。”
穆宗見他誠意拳拳,心下感動:“難得匡嗣你忠心為朕,朕豈能不領你的情。好,朕便如你之意,下此詔書。”
韓匡嗣聞言大喜,退後一步三拜:“臣代那些死難之人,謝主上隆恩。”
穆宗看著韓匡嗣,心中感嘆,這個老好人還是一如往昔啊,甚至都不肯相信那些事真的是自己下旨做的,在他的心目中,還是固執地把自己當成是被壞人矇蔽的好皇帝吧。不管怎麼樣,當世人都當你是惡魔的時候,哪怕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是惡魔的時候,有一個人固執地相信你是個好人,總還是令人感動的。
見穆宗答應,韓匡嗣也悄悄地鬆了口氣。肖古雖死,但以穆宗的『性』情,難保不會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肖古之流,所以當日他知道穆宗『迷』信肖古之言,卻沒有想著除去肖古,而是對穆宗起了殺心。殺一個肖古容易,但是若穆宗信奉這種殘暴的巫術,他殺一個肖古,還會有肖古不斷地出現,終究是要避免這種事情的再次發生。
而今天,趁著穆宗被肖古激怒,深感上當而情緒激動的時候,他便催著穆宗,下此旨意,表面是說為了穆宗名聲著想,卻是借這一個旨意,能就此杜絕再有肖古之類的人在穆宗身邊興殘害生靈之事。
這,才是韓匡嗣最大的目的。
這,也是韓匡嗣終於可以暫時放棄向穆宗下手的原因。
肖古被抓走以後,韓德讓與燕燕換了侍衛衣著,從行宮安然脫身,此時日已西斜了。走在幽州城街頭,燕燕並沒有輕鬆多少,依舊苦著臉兒。韓德讓本走在前面,轉頭看到燕燕沉重的小臉,『露』出無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