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聽得甄后到來,自然是大為興奮,叫著“甄娘娘”便從炕上跳下想往外奔。撒葛只一手按住他,另一隻手把嬰兒交給『乳』母,便準備起來相迎。
侍女掀起簾子,甄皇后已經牽著只沒的手走了進來,見狀連忙上前按住撒葛只,勸道:“妹妹別起來,就這麼坐著吧。”兩人相視一笑。
與小妃們的猜疑不一樣,撒葛只對甄后這個比她大了十五歲的“情敵”並沒有仇視。自甄后第一天進宮,兩人便相處得十分融洽,如姐妹,如母女。這其中雖有甄后極聰明玲瓏的緣故,卻更因撒葛只一開始便不曾對甄后抱有敵意。甄后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哪些人是可以努力去消融誤會的,哪些人是永遠不會接受她的示好。
兩人一見面,明扆便撲到甄后的懷中:“甄娘娘,我要去你宮裡玩。”說著便去拉只沒的手:“三弟,我們出去玩。”
只沒精神不濟,鼻音濃濃地答了聲“好”。甄后忙阻止明扆:“好孩子,只沒病了,小心不要過了病給你。”
撒葛只拉過只沒,『摸』了『摸』他的額頭:“只沒這是怎麼了?”
甄后眉頭微蹙:“他發燒了,我正想把他託給妹妹幫忙照顧。”
撒葛只會意:“是為了南征的事嗎?”
“是啊,我這就要隨主上南征,可只沒這幾天他身子病懨懨的。征戰辛勞,我怕他年紀小禁不住……”
撒葛只苦笑,擺手止住了甄皇后的話:“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是這一次,我也要隨主上一起南下呢!”
甄后一怔:“你剛出月子,怎麼會……”
撒葛只輕嘆一聲,看著甄后,有些為難地說道:“甄姐姐,你莫要多心。前幾日母后派人同我說,叫我一起去祥古山祭祖……”
甄后一聽,便明白了。她太清楚太后對她的看法,當下又問了一句:“是單讓你去,還是她帶你一起去?”
“是母后要帶我一起去。”
祥古山祭祖,本就是南征前的一場儀式。如今太后不但自己要去,還執意要帶上撒葛只,顯而易見是準備借撒葛只的身份來壓她,將她排除在祭祖之外了。甄后閱盡世事,如何會將太后這等心思放在心上,只暗歎一聲。見撒葛只看著自己的神情帶著歉疚,她反而笑了,安慰撒葛只:“母后既有這意思,咱們自然當盡孝心,順著母后才是。”
甄后這一生閱人多矣,一雙眼睛看人一眼,便知道如何應對。可以交好的,她自然有手段去交好;不能交好的,她也絕對不會浪費時間。
她深知,太后對自己的觀感從來就沒有好過。不只因為她是漢女,也不只因為太后同情偏愛撒葛只。最重要也最令人尷尬的原因就是,太后實則與她同齡。
草原兒女生育早,太后十三歲生世宗,而甄后恰好比世宗大了十三歲。她初見太后時,世宗剛剛奪位成功,登基為帝。這對“婆媳”初見面,太后一問她的年紀,便怔在當場。
太后是契丹女子,草原上日曬風吹,本就沒什麼保養,又生育了數名兒女,經歷數次皇位更易。自人皇王耶律倍出走,她便在喜怒無常、片言殺人的婆母述律太后手底下熬日子,老得更比別人快。後世宗舉兵奪位,她被述律太后遷怒關押,當時只道生死懸於一發,更是度日如年。
待得世宗繼位,她也成為太后時,早已是頭髮斑白、面容粗黑、滿面皺紋了。
甄后是南方女子,本就容貌嬌好,十餘歲便入唐宮,在宮闈中待了二十多年。雖是宮婢之身,但畢竟是在天底下最富貴之所,吃穿用度皆是上等,學了宮闈中諸多保養秘方,她又聰慧過人,在宮中順風順水,地位逐步上升。自後唐、後晉再到遼宮,政治變遷雖多,但畢竟事不關己。
因此年過四十,望之卻如三十許人,既有年輕女子的美貌,又有成熟女子的風韻,與太后站在一起,一個是嬌花一個是枯樹,簡直天地之差。
大凡女子,沒有不愛美的。那次見面後,甄后一離去,太后便摔碎了自己宮中的銅鏡,再也不許甄后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連甄后所生的三皇子只沒,都不肯看上一眼。
太后的心思,別人不知道,甄后卻是靈敏地感覺到了。但唯其知道,才更不能對人言。
撒葛只卻當真有些為難。一方面她感激太后處處要抬舉她、維護她,另一方面她亦知道此事讓甄后難堪。她本就捨不得才一個多月的幼女,此刻又見只沒生病,想了想,還是道:“姐姐,要不然我留下吧。”
“既是太后有意,妹妹還是去吧,我留下來照顧小公主和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