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不知的苦孩子,哪裡會拿什麼毛筆?何況她這樣做來,竟似是個“練家子”一般,若不是自小練成的,也不會如此。
幼春低頭,看了看那“賣身契”便又嘆一聲。阿秀本正疑慮重重,聽她又嘆,便忍不住也笑。說道:“快些來,不然就只好咬破手指了。”幼春抿了抿唇,分明是個不願之態,禁不住阿秀在旁“騷擾”,她便無奈搖頭,在紙上緩緩寫來。
“陶幼春”,三字躍然紙上,阿秀看幼春一眼,便把賣身契拿過去,放在眼底細細端量一番,見那字雋美娟秀,毫無慌張雜亂之態,隱隱卻有英挺軒直之風骨,在一個十歲左右少年來說,已經難得。
幼春將筆擱了,便看阿秀。阿秀望了一番,忽地問道:“小傢伙,若是窮人家的孩兒,必不會寫字,你休瞞我,……你究竟來自何處?”
幼春情知一味不說的話,他定然還要窮追不捨,先前只以為見他幾面便罷了,因此不想多做糾葛聯絡,誰知道陰差陽錯,屢屢相見。如今見阿秀又問,她便故意沉沉嘆口氣,說道:“既然大人又問,那麼我便不瞞了……實話說,其實我家原本也是書香門第,不料家中出事,我便跑了出來,一直流落街頭,先前我父是個飽學之士,我自是會寫幾個字的,不足為奇。”
阿秀便斜眼看著幼春,幼春被他看得心跳,還鎮定問道:“大人看什麼?莫非大人不信麼?”
阿秀想了想,說道:“那麼你便實實在在不是這陶家之人了?”幼春點頭。阿秀躬身下來,逼近幼春,說道:“嗯?”幼春後退一步,卻靠在了桌邊兒上,無法再退,略覺緊張。
阿秀目光如刀,緩緩說道:“既然你不是陶家的人,那這名字……怕也不是真的了罷。”
幼春變了面色,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想到,本來想拿這名兒搪塞過去的……誰知道這人如此精明狡猾?幼春暗暗叫苦,卻還說道:“大人,實在……因為昔日之事,我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就連自己叫什麼也不記得了,自此便一直叫陶幼春,並沒有故意欺瞞大人之意。”
阿秀便哼了聲,說道:“當真?”幼春急忙點頭,真誠看他。阿秀想了片刻,才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勉為其難收了。”
這賣身契本是他求著幼春籤的,如今倒好像是幼春求他。幼春心頭哭笑不得。卻也由得他去罷了。
果然,下午時候司空點檢回來,告知幼春阿順已經被放了出來,幼春便欲去看,司空只說阿順已經自回家去了,聽聞他家住城外某處……因此幼春也難得去找。幸好司空又說她大妹找到,幼春才又歡喜起來,便同阿秀商量,要送大妹歸家。
阿秀說道:“你要去倒成,我自把你家大妹贖了出來,本是要送她回家的,如今你便跟著走一趟,也算回家一趟,了了你的念想不說,別日後又說我不近人情之類。”
幼春大喜,也不計較阿秀言語中的刺兒,便說道:“多謝公子,多謝司空大人。”
此刻外頭人來,說道:“報大人、公子,那孩子已經在門外了。”當下司空便命人帶進來,幼春忙忙地跑了出去,見有人領了大妹過來,兩個相見,大妹叫道:“哥哥!”鬆開那人的手便撒腿跑,幼春眼眶一紅,也便衝過去,兩個人相見,緊緊地抱在一塊,大妹拼命哭著,大叫哥哥,幼春忍不住也落淚,又安慰大妹,兩個小的,真情流露,難分難解。
阿秀跟司空站在門邊兒上,見了這情態,也微微動容。司空便說道:“幼春這孩子,倒是懂事,我細打聽過了,他雖然是陶家那婦人領回去的流浪兒,年紀又小,但為人十分孝順,且又能幹,鄉里都誇讚……”阿秀喃喃說道:“怕是太懂事了些……”司空奇怪看他一眼,說道:“這又有何不好……哦,說起不好,卻還有件事,你知道朝廷御用張天師麼?據說張天師同這孩子……”
阿秀面色一變,便想起一件事來,一時擰眉。
司空說罷了,便又笑著說道:“不過,張天師何等人也,怎麼會跟這弱質少年行跪拜禮……除非他出身不凡,哈哈,但叫我看來,恐怕不過是些無知鄉民以訛傳訛罷了,不足為信。”
阿秀說道:“以訛傳訛?或者……”嘴角微微一笑,司空看他緊盯著幼春,前所未有的認真之態,心中不由暗自納罕。
幼春同大妹見了,喜極而泣,勉強壓了心頭歡喜激動,便擦了淚,來見阿秀,說道:“大人,如今我要送大妹回去了。”
阿秀嗯了一聲,便說道:“我答應你的,自會作數,只不過……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叫個人跟著你。”幼春一愣,卻也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