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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琵琶聲也冷清,兩聲宮商一聲徵。枕春隔著帳,也看不清他模樣,只依稀能辨出一面堅毅臉頰。嵇虛無的聲音清沉,與湯問中說的秦青相類,有響竭行雲之勢。可他起聲悲緩,又催人難受。
先唱:“笑說貧賤能飲愛情水……”
枕春心口一滯,輕輕抬袖口按在頭上的點翠碧寶如意釵上。她手上正戴著一枚孔雀綠色的翡翠戒,輕輕在指腹裡撞了一聲。那些珠光寶氣,從斜暉裡映入的橘色暖芒一染,照出無比華麗富貴的顏色。
嵇虛無又唱:“恨我起立坐臥長嘆息……”
枕春想起夜夜從掖庭裡行行停停的燈火,難免唏噓一聲。
“類爾者常常而見之,知我者希……”
“先生是有故事的人,本主已經明白了。”枕春摩挲著那枚翡翠戒,垂了垂眼瞼,“先生寫給心上人的。”
“拙荊過世了。”
“哦……”枕春訕訕,“先生曲子寫得好,唱得也好,琵琶也妙。先去掖庭錄名字,以琵琶歸為坐部,做司書寫編排的先生罷。”
嵇虛無頷首領了令,走時好像輕輕抽走的一片煙雲,留枕春一個人望著手上的戒指發呆。
如此枕春謹慎小心,一日看選只留了幾人。又聽蘇白回報,薛楚鈴點選散妓二十人,戲伶十人留在禁中。蘇白對名冊的時候仍有擔心,勸諫枕春道:“旁的也任由小主,只這位嵇虛無先生,又是胡人又是鰥夫,到底不是清白體面。往後若有追究,總要礙上小主的。”
枕春卻道:“她薛楚鈴留了二十個下女都不怕,何時還能惹上一個鰥夫了。”
第五十三章 庶女
乞巧節的時候,慕北易閱看了新教坊,賜樂京北城一處官坊為教坊伎子居住演習的,名為極音坊。
同日裡枕春也收到了家書。她中午偷懶縮在涼蓆子裡挪了挪,打扇撩了撩,細細對窗看信。
長嫂嫂誕下的女兒剛會牙牙學語,二嫂嫂姚氏又得了身子。六月時有幾日旱,樂京外有些許流寇。次兄靈均被調去剿匪,表現英勇斬敵十人。七月頭的時候,便已擢了隊正之職。枕春高興,便坐了起來,叫桃花涼糯米冰丸子給她吃。
信裡又說,枕春舉薦的嵇昭鄴如今已編入折衝府新隊裡,十分勤奮,二哥哥時常照拂。
還說大哥哥正則在中書省做主書,雖然中書令劉次輔不好相與,但陛下還是很賞識大哥哥,時常誇讚。
枕春看得這些,哪裡不歡喜,便也多吃了幾個糯米冰丸子。如此一來,夜裡七夕宴便吃不下多的了。
這一年的七夕宴十分和樂,祺淑妃主持大局,一派上下和睦的模樣。
也因為著皇貴妃施氏未到,她已經起不來身了。
據說是因為身子不足,又懷了雙生胎。施氏的肚子比尋常七八月的大上一圈,太醫看脈說十有**是一雙皇嗣。慕北易聽了十分高興,已給了施氏皇后的用度,又時時前去陪伴。施氏自從胎四月裡見了紅,便不大穩健,三天兩頭從太醫院請擅調理的太醫去配方子。好養歹養的,始終是坐穩了。如今少見施氏出來走動,誰又不知道她那肚子是闔宮第一要緊的呢。
與施氏的陣仗比起來,玉貴人孟氏便顯得恩寵不足。
慕北易一心掛在施氏身上,玉貴人則少得照顧,也不被常常提起。她如今和施氏一樣月份的身子,可差別如此明顯,心裡想必難過。如今玉貴人人如飲水,冷暖自知,收了幾分嬌蠻,倒有幾分要為人母的內斂起來。凡不問著她的,她也不主動央著說了。
這一宴沒有施氏豔麗萬端,也不見玉貴人左右逢源說著話。嬪御們謹慎守禮,不過一個時辰便散了席。枕春飲了幾口酒,微微有些醺,在宴殿門口吹了吹風,便清醒了幾分。
正是七月七日長生殿,天朗氣清,使人心中寬闊。便一眼能見銀漢,遠遠的不真實。微風拂面,吹落枕春鬢邊兒的一片花瓣兒,輕輕落在地上。枕春低頭去看,有些傷懷。
連月陽從門口出來喚她:“妹妹在這處做什麼。雖然是夏日,夜裡風吹涼。”
枕春矮了矮身:“連姐姐。”
只看見連月陽牽著大皇子,向她走過來。
大皇子穿著一件簇新織金的小夏衣,頭上以一枚拇指大的東珠梳冠,顯得十分精神。他也是個早慧的,糯糯喊著:“明嬪小主萬安。”
枕春手裡正拿著兩顆解酒的紅棗,便遞給長皇子吃:“喏,長皇子嚐嚐我這紅棗甜不甜。”
“不可不可。”大皇子年紀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