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搶過一名家丁的佩刀,反手,絞斷了礙事的長髮。曾經,她將這發當寶貝,因為徐熙說漂亮。
而她幻想著與徐熙結髮,攜手一生一世。
可在這當口,她捨去了它,看它在風中一點一點散開。她的情彷佛也在那一瞬,被扯得粉碎。
青絲一縷一縷飛向遠處,然後飄落地面,沉入泥水中。
她可以想像得到,不久後,會有多少人的腳踐踏過它,再也不會有人珍惜它了……
而她,她連為它流一滴眼淚的心神都沒有。
她脫下蓑衣,露出裡頭精緻的藤甲,這是徐熙特地為她準備的。
她的手撫過藤甲,仍可以感受到他的關心,但這不足以彌補他拋下她時,帶給她和整個徐家的打擊。
“四娘,你想幹什麼?”總管看著她決絕的樣子,不禁慌亂。
“你說呢?”她推開他們,領先走下望樓。“你們膽小就算了,但我要為保護徐家、保護我自己盡一份力。”
“可你不會武功啊!”管家著急追上她。他終於想起,鳳四娘是徐熙最心愛的丫鬟,連這麼危急的時候,徐熙都帶著她,萬一他們沒保護好她,讓她受了傷,等徐熙回來,大家就麻煩大了。
“即便我不會武功,我也可以躲在牆後遞刀子,難道我連這種暗算人的事都不敢做?”鳳四娘回頭,掃過凌厲的一眼。“我寧可在作戰中死去,也不要讓海盜進來。你們難道忘了,數年前,海盜屠村是怎生一番景象?婦人被先奸後殺,男丁個個死無全屍。我,鳳四娘絕不做別人刀殂上的魚肉。”
總管和四名家丁都愣了。他們為什麼害怕?不就是怕死?
但眼前去跟海盜拚死,與破家後被海盜虐殺至死,有什麼分別?
想死是很容易的,差別只在痛快地死,或者痛苦地走到生命最終。
總管和家丁們都不再發抖了,他們臉上依然有絕望,但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拚勁。
鳳四娘可以感受到身後那突然出現、如烈士慷慨赴死的激昂情緒。
她鬆下一口氣,就怕他們恐懼到放棄抵抗,只要大家有勇氣,拚死一戰,海盜不一定傷得了他們。
她沒有辦法像徐熙那樣,給他們信心,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鼓舞士氣。
她也擔心會失敗,但如今……她抬頭,深吸一口潮溼的空氣,高揚的臉感受到一抹冰涼,雨又絲絲點點地落下來了。
她成功了,她很慶幸,可眼角卻開始滑下溫熱的淚珠。淚和雨混在一起,沒有人能看見,也沒有人分得清。
或者徐熙在,他會懂。但他終究不在,正如她一直擔心的,他,總在最關鍵的時刻缺席。
她又覺得冷了,好想念徐熙的懷抱,但越想念,她心裡那絲怨就越茁壯……
第7章(1)
當徐熙帶著徐淨然和七夫人突破海盜的包圍,回到徐宅,一些海盜已經爬上高牆,正跟家丁們對抗。
幸虧他早有準備,家裡的護衛堅強,任海盜們左衝右突,也難越雷池一步。
他稍稍鬆了口氣,正想帶著徐淨然夫妻上後宅,同時,他剛才捱了幾下攻擊,那些零碎傷口也要處理。
突然,一個聲音飄入耳畔,頓住他的腳步。
“小虎,你不必跟著我,我不會逞強的,你快回自己的崗位,別讓海盜有可趁之機。”是鳳四娘。
她的聲音平平板板,帶著一種心碎的疏離。
她怎麼下望樓了?徐熙緊張地極目四顧,搜尋著她。
最後,他的視線定在二進門前,那條窈窕的、卻屹立不搖的身影上。
她居然跑到這麼前面,她不知道那裡太接近戰場,很危險嗎?一瞬間,他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徐熙隨手捉住一個跑過身邊的家丁,將徐淨然夫妻交給對方。
“你把七爺和七夫人送回後宅鎖起來,記住,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私放他們。”
“鎖……鎖起來……”家丁以為自己聽錯了。主子怎麼捨得鎖徐淨然?
徐熙也是沒辦法,徐淨然已被七夫人鼓惑,他現在又沒有時間開導他,只能先將人關起來,保住他性命,再圖後計。
“我說把他們鎖起來,你聽不懂嗎?”他看著鳳四娘在那裡指揮排程,受傷的家丁退下來,完好的頂上去。
一個又一個渾身是血的家丁或走或被抬過她身邊,她一一慰問。
礙於不懂武的關係,她沒辦法與家丁們站在同一陣線對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