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他還不清楚嗎?
但徐熙那一拳卻打碎了他的信念,也許徐熙真如七夫人所說,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
那麼,他帶七夫人回家,豈非將她推入地獄?
“小熙,我寧可面對海盜,也不要回去。”他真的怕了徐熙現在周身陰寒的冷厲。
“七叔,你——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你連命都不要了?”
“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我娘子,一夜夫妻百日恩!”徐淨然甩脫徐熙的手,轉身就要跑。但是——
“小熙……”他後頸一痛,不敢相信徐熙會對他下手。
徐熙咬著牙。“對不起,七叔。”他不能再跟徐淨然糾纏下去了,海盜已經逼近,就算他的武功高到可以帶著徐淨然在海盜群中殺個七進七出,但他身後的徐家怎麼辦?鳳四娘還在裡頭——
他無法忍受看鳳四娘再受痛苦,所以他只好打暈徐淨然。
出手後,他自己都很訝異,他怎麼打得下去?徐淨然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一塊,但此刻,他想更多的是,他要趕回鳳四娘身邊。
他彎腰扛起徐淨然,就要往回跑。
可腳步一邁,卻是一個踉蹌,原來徐淨然即便昏迷,他的手還是緊捉著七夫人。
他想到徐淨然說的,一夜夫妻百日恩,真想不到,徐淨然對七夫人的感情這麼深。
如果有一天,落到這步田地的是他和鳳四娘呢?他會不會放手?他突然想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
隨即,心頭有某樣東西崩塌了。他的拳頭緊握著,好像那裡牽了鳳四孃的手,任時光流轉、任世事變化,他也是不願放的。
他恨恨地咬緊牙,把七夫人也一起扛著。
當他開始往回奔的時候,海盜已經追上他,一部分的人包圍他,一部分的人則往街市殺去,那裡都是無辜的百姓,那裡還有鳳四娘……
想到她又要經歷一次血腥的打擊,他渾身一顫。
胸口的熱血激盪是他從未嘗過的失控,滿心怒火如火山爆發,翻滾的岩漿,流淌不息。
“徐某發誓,今日過後,哪怕要散盡家財、窮一生心力,也必剿滅流寇之禍!”
而一切,都是為了鳳四娘。
★★★
當徐熙離開後,當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鳳四孃的心彷佛從高空中筆直墜下深谷。她不知道谷底在哪裡,也許這谷深得沒有底。
她只覺得身子冰凍,滿腹悲傷,眼淚卻流不出來。
總管癱軟在地。“大少爺,你怎麼走了?大少爺——”海盜就要來了,而家主卻不在,他要怎麼辦才好?會不會,他們都要被海盜殺死了?
“總管……”一個家丁嚇哭了。
那悲泣聲像一條繩索,將鳳四娘瞬間由絕谷拉上平地。
她看著總管的茫然、家丁們臉上的悲傷、害怕、絕望……一層又一層的負面情緒將她重新推回鳳家破敗那一天,賭場的打手們誦唸大哥的借據,搬東西、打人、欺負漂亮的小丫鬟,爹孃當場氣死,傭人們惶然而逃,而她被硬生生從閨閣拉出來,然後被賣……
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出血,不要,她絕不要再經歷一回家破的慘劇。
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完全可靠的,關鍵時分,人們所能仰賴的,永遠只有自己。
“你們怕什麼?”她聽見自己說。對,就是在這一刻,她的心被分成了兩半,一半哭泣著,萎縮在心房一角,埋怨徐熙的離去、祈求他儘快回來。另一半,則冷漠地抹消了對徐熙的盼望。既然他不是可以依靠終生的人,她就自己來,她一樣有雙手雙腳,有聰明的腦袋,她並不比他差,也可以為自己掙出一片晴天。
而現在,她把哭泣的一半壓下,讓堅強的一方仰高頭顱,用自信而威嚴的目光掃視眾人。
“海盜還沒來,你們就先膽怯了,你們還怎麼跟海盜作戰?”
“可是大少爺……”總管說。
“大少爺只是暫時離去,他很快就會回來。”鳳四娘厲喝,打斷他的話。
她賞給那些家丁們一人一腳。“統統給我站好,看看我們四周,看看你們自己!我們在屋牆後,只要我們守好進出通道,海盜進得來嗎?我們的藤甲比他們好、我們的刀子比他們利、我們還有弓箭,別說幾百個海盜了,就算多來一倍,我們也不怕。”
總管和家丁們愣愣地看著鳳四娘,她只是一個女人,她懂得作戰嗎?
但她沉穩的模樣,確實讓他們慌亂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