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起身子,把頭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如果他死了,你會成為家裡的‘首領’嗎?”她稍後又問。
曾經有一次,他跟她解釋狼群作為群居動物的階層劃分,這是他為自己正在寫作的新書所做的調查中的一項,書的暫定名是“愚者的天性”。
“不,會是我的哥哥——卡爾。”保羅說。
“哦,所以你連試都不想試嗎?”斯特拉問。
“不用為這個擔心——很久之前,我就在那場戰役中失敗了。”他說,“其實這是我們倆的共通之處。也許你並不記得,你是當時那群小狗裡面最害羞的一個。你的同胞曾經把你撞來撞去。”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也許應該準備些禮物才好……”在她說出這句話時,他已經睡著了。
她吸了口氣,然後豎起腦袋,耳聽八方。她聽見地下室的火爐在運轉,一輛卡車逐漸遠去,守夜燈的氣爐發出嘶嘶聲,廚房護壁板的後面有一隻老鼠在撓牆。當然,還有她主人的呼吸聲,他的心跳聲,他輕輕的磨牙聲——有壓力的時候會出現的症狀。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
現在再去回憶她的同胞們,真的很困難。她能記起曾經在草地上歡快地奔跑,當然經常是跑在最後的一個。但“最後一名”從來沒有讓她困擾,至少還有什麼可以讓她跟隨。她記起一個農場,模糊地,有個胖胖的男人在暮色中彈奏班卓琴,並且唱著:
“親愛的人兒,酒盡何處尋餘歡?
親愛的人兒,酒盡何處尋餘歡?
酒盡何處尋餘歡?
佇立牆角,撅起小嘴,
親愛的人兒,親愛的人兒。”
“晚安,保羅。”她說。他在打鼾,但這從來都不會影響她。
回家的“華夫餅肚皮”(1)
他姐姐的教名是伊麗莎白,但是大家都叫她碧茨。她比保羅大兩歲,雖然有一頭金髮,但就明尼蘇達州的標準來說,她算不得金髮碧眼的美女。她一個人在出口等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的孩子在家,跟他們的父親尤金在一起。
“他們想來接你來著,但我擔心,雪這麼大,機場可能會取消你的航班。”
碧茨是兄弟姐妹裡跟保羅關係最好的。儘管在他們小的時候,碧茨也曾經跟家裡的其他同胞一樣,偶爾折磨家裡的小寶貝保羅。但他得承認,在戲弄他的時候,碧茨是最有創造性的。比如有一次,在他們的哥哥卡爾的幫助下,碧茨把保羅摁倒在地,並坐在他身上。她還把保羅的衣服掀起來,把一個網球拍放在他的肚皮上,用發刷刷從球拍網格里擠出來的肉。等她把球拍拿掉的時候,他就有了所謂的“華夫餅肚皮”。在年長的和年幼的孩子之間,她甚至是緩和、調解者,即使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出壞點子,但總起來說還是好的。她的房子和父母的房子之間只有一英里半的距離,所以她是最經常順便來訪的一個,看看哈羅德和貝弗利有沒有什麼需要。
“他怎麼樣?”他問姐姐。
“現在已經穩定了。雖然情況不妙,但是也沒有變壞的跡象。你待會兒就能看到了。你的旅途怎麼樣?”
他用手做了一個“不過如此”的姿勢。“我覺得我在飛機上從來沒有過愉快的談話。”
“真遺憾,他們給你吃的了嗎?”她說。
“什麼都沒有。”
“我想醫院的咖啡館還開著,那些食物也許會讓你不舒服,但至少你已經在醫院了。”她笑著說。
他在飛機上喝了四杯伏特加,他想去尿尿。機場的衛生間讓他感到不舒服,男人們斜挎著包站在小便池旁邊,來來回回。人或者行李總會不小心撞到你,使得你尿在鞋上。他本來想尿在自己藏在行李箱裡的一個瓶子裡,但他隨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人們都在等他。
在開車的過程中,她儘量詳細地講述了有關父親發病的所有情況。他們的父親遭遇了一次人類可能有的最嚴重的缺血性中風。唯一的幸運是,這不是出血性中風,因為爆裂的血管太硬了,不能應付血栓。腦損傷主要在右腦和運動皮層,他幾乎需要重新學習所有的事情。他可以移動右手並可以輕輕地抓握,但另一半身體幾乎是癱瘓的。他的左腿和左腳有偶發性痙攣,這說明還有存活的神經活動,並且對環境有意識。但是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時裡,他有兩次嚴重的發作。現在,他在嚴密的監護下。她警告自己的弟弟,見到父親的時候說不定會感到震驚,因為父親身上纏滿了接連機器的管子和線。
碧茨駕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