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要了咖啡。還是沒有其他客人。音箱裡流淌出大提琴協奏曲。
“海頓的協奏曲,第一號。皮埃爾·富尼埃②的大提琴。”店主端來咖啡時說。
“音樂真是自然。”星野說。
“的的確確。”店主予以贊同,“皮埃爾·富尼埃是我最敬重的音樂家之一,一如高檔葡萄酒,醇香、實在、暖血、靜心,給人以鼓勵。我總是稱其為‘富尼埃先生’。當然不是個人有什麼深交,但他已成為我的人生導師一樣的存在。”
星野一邊傾聽皮埃爾·富尼埃流麗而有節制的大提琴,一邊回想小時候的事,回想每天去附近小河釣魚捉泥鰍的事。那時多好,什麼都不想,一直那樣活著就好了。只要活著,我就是什麼,自然而然。可是不知何時情況變了,我因為活著而什麼也不是了。莫名其妙。人不是為了活著才生下來的麼?對吧?然而越活我越沒了記憶體,好像成了空空的外殼。往下說不定越活就越成為沒有價值的空殼人。而這是不對頭的,事情不應這麼離奇。就不能在哪裡改變這個流勢?
“噯,老伯?”星野朝收款機那裡的店主招呼道。
“什麼呢?”
“如果有時間,不麻煩的話,來這裡聊一會兒好麼?我想了解一下創作這支曲的海頓是怎樣一個人。”
店主過來熱心的講起了海頓其人和他的音樂。店主人總的說來比較內向,但談起古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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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法國新浪潮派電影導演(1932…1984)。②③法國大提琴演奏家(1906…1986)。有“大提琴王子”之稱。④
樂則實在是滔滔不絕——海頓如何成為受僱的音樂家,漫長的一生中侍奉了多少君主,奉命或遵囑創作了多少音樂,他是何等現實、和靄、謙遜而又豁達之人,與此同時他又是個多麼複雜的人,心中懷有多麼沉寂的黑暗……
“在某種意義上,海頓是個謎一樣的人物。坦率地說,任何人都不知曉他內心奔騰著怎樣的激|情。但在他出生的封建時代,他只能將自我巧妙地用順從的外衣包裹起來,只能面帶微笑隨機應變地生活下去,否則他勢必被摧毀。較之巴赫和莫扎特,許多人看不起海頓,無論在音樂上還是在求生方式上。誠然,縱覽他漫長的一生,適度的革新是有的,但絕對算不上前衛。不過如果懷以誠心細細傾聽,應該能夠從中聽出他對近代性自我藏而不露的憧憬,它作為蘊含矛盾的遠方的魂靈在海頓音樂中默默喘息。例如——請聽這個和音,喏,固然寧靜平和,但其中充滿少年般的柔弱綿軟的好奇心,自有一種內斂而執著的精神。”
“就像弗朗索瓦·特呂福的電影。”
“對對,”店主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星野的肩膀,“實在太對了。那是與弗朗索瓦·特呂福作品息息相通的東西——充滿柔軟的好奇心的、內斂而執著的精神。”
海頓音樂聽完後,星野又聽了一遍魯賓斯坦、海菲茨、弗里曼三人演奏的《大公三重奏》。聽著聽著,他再次久久沉浸在內心省察之中。
我反正要跟中田跟到底,工作先不管它——星野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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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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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的森林
海邊的卡夫卡
第 35 章 開始死去
早上七點電話鈴響時,我仍在沉睡未醒。夢中,我在山洞深處彎腰拿著手電筒,朝黑暗中尋找著什麼。這時,洞口傳來叫我名字的聲音。我的名字。遠遠地、細細地。我朝那邊大聲應答,但對方似乎沒有聽見,仍然不斷地執拗地呼叫。無奈,我直起身朝洞口走去。本想再找一會兒,再找一會兒就能找到,但同時又為沒找到而在心裡舒了口氣。這時醒了過來。我四下張望,慢慢回收變得七零八落的意識。知道是電話鈴響,是圖書館辦公桌上的電話。早晨燦爛的陽光透過窗簾瀉入房間。旁邊已沒有佐伯,我一個人在床上。
我一身T恤和短運動褲下床走到電話機那裡。走了好一會兒。電話鈴不屈不撓地響個不止。
“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