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層的。不過在我的腦袋中,那首詩已經同旋律融為一體。因此,至於它純粹作為詩來看具有多大程度的獨立的語言說服力,我是無法正確判斷的。”說著,大島輕輕搖了一下頭,“不管怎樣,她具有豐沛而自然的才華,也有音樂悟性,同時具有緊緊抓住到來的機會的現實性才智。假如不是那起可憐的事件使她的人生急轉直下,她的才華應該施展得更為淋漓盡致。在各種意義上那都是一起令人遺憾的事件。”
“她的才華到底哪裡去了呢?”我問。
大島注視著我的臉說:“你問戀人死了之後佐伯身上的才華去了什麼地方?”
我點頭:“如果才華類似天然能源那樣的東西,那麼總會在哪裡找到出口吧?”
“我不知道。”大島說,“才華這東西,其去向是無法預測的,有時會簡單地倏然消失,或者像地下水一樣鑽進地底深處一樣直接流去了哪裡。”
“也有可能佐伯把那樣的才華集中用於其他事情,而沒有用在音樂上。”
“其他事情?”大島深感興趣似的蹙起眉頭,“比如什麼事情?”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只是那樣覺得。比如……不具外形的事情。”
“不具外形的事情?”
“就是別人看不到的、只為自己追求的那樣的東西——或許可以說是內心層面的。”
大島的手伸向額頭,把垂在額前的頭髮撩去後面。頭髮從纖細的指間滑落下來。
“非常有趣的見解。的確,佐伯離開這座城市之後有可能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把才華或才能發揮在了你所說的不具外形的什麼上面。不過,她終究消失了二十五年時間,沒辦法弄清在哪裡幹了什麼,除非問她本人。”
我略一躊躇,一咬牙開口道:“我說,問非常非常傻氣的事也可以麼?”
“非常非常傻氣的事?”
我臉紅了:“傻透頂的。”
“無所謂。我也絕不討厭傻透頂的傻事。”
“噯,大島,這種事我自己都無法相信會向別人說出口去。”
大島略略歪頭。
“佐伯是我母親的可能性沒有麼?”我說。
大島默然。他靠在借閱臺上,花時間物色著字眼。這時間裡我只是傾聽鐘的聲響。
他開口道:“你想說的簡單概括起來就是:佐伯二十歲時絕望地離開高松,在哪裡悄然度日,偶然認識你父親田村浩一結了婚,幸運地生了你,而四年後因為某種緣故扔下你離家,其後有一段神秘的空白,再往後重新返回四國老家。是這樣的吧?”
“是的。”
“可能性不能說沒有,或者說至少在現階段沒有足以否定你這個假設的根據。她的人生很長時間都包籠在迷霧之中。有傳言說在東京生活過。而她同你父親大體同齡。只是,返回高松時是一個人。當然,即使有女兒,女兒也可能獨立了在別處生活。呃——,你姐姐多大來著?”
“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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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同歲。”大島說,“但我不像是你姐姐。我有父母有哥哥,都是骨肉至親,對我來說,他們多得過分了。”
大島抱著雙臂往我臉上看了一會兒。
“對了,我有一點想問你。”大島說,“你可檢視過自己的戶籍?那一來,母親的名字年齡不就一目瞭然了?”
“檢視過,當然。”
“母親的名字寫什麼?”
“沒有名字。”我說。
大島聽了似乎吃了一驚:“沒有名字?那種事是不會有的呀……”
“是沒有,真的。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從戶籍上看我沒有母親。也沒有姐姐。戶籍簿上只記有父親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就是說,在法律上我是庶出,總之是私生子。”
“可事實上你有母親和姐姐。”
我點頭:“四歲之前我實際有過母親和姐姐,我們四人作為家庭在一座房子裡生活。這點我清楚記得,不是什麼想象,不是的。可一到我四歲,那兩人就馬上離家走掉了。”
我從錢夾裡拈出我和姐姐兩人在海邊玩耍的相片,大島看了一會兒,微笑著還給我。
“《海邊的卡夫卡》。”大島說。
我點下頭,把舊相片放回錢夾。風盤旋著吹來,雨時而出聲地打在窗玻璃上。天花板的燈光把我和大島的身影投在地上,兩個身影看上去彷彿是在另一側的世界裡進行著圖謀不軌的密談。
“你不記得母親的長相?”大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