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從左邊的那一頭返回這一頭,沒有看到唐妹子。有幾個女子看我從門前經過,往裡張望,迎出來說:‘大哥進來坐坐吧,放鬆放鬆。’我沒有搭腔,我對她們也無反感,她們可能像唐妹子一樣,只是叫著不同的名字而已。
我發現有兩間房屋二樓的燈是滅著的,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人從其中一間屋裡出來,慌里慌張地想快點離開,一個年輕女子送出來對他說道:‘下次還來啊!’那個男的沒有回應,低著頭順著路邊快速往前走,生怕別人發現自己。
這個年輕女子看見我在門外,說:‘大哥,進來吧。保證你滿意!50元,’她看我沒有反應,繼續說:‘這幾天生意不好,20元吧。’
我說:‘姑娘,我來找人,你知道唐妹子在哪個屋嗎?’
她警覺了,問:‘你是她什麼人?找她幹什麼?’
我急著說:‘我是她鄰居,我孫女在醫院,我來找她借點錢,我孫女快不行了。’她疑慮消失了,指了指另外一間二樓燈滅著的屋子,我剛要說聲謝謝,她已進去了屋裡。
我在那間屋外等著,不一會兒,二樓燈亮了,下來一個男人,唐妹子也跟著下來,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似乎有某種默契。那個男人出門時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下,趕緊拿出墨鏡戴上,那副墨鏡很大,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戴墨鏡的那一刻,我發現這個人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跟那個小學的主任有點像,但我不能確定。
唐妹子轉頭一看我在這裡,驚訝道:‘劉大哥,你怎麼在這裡?’我把小妮喝農藥,在醫院的事跟她說了。
她顯得非常著急,在門口踱著步,說:‘現在回三里灣拿卡,肯定來不及了,這可怎麼辦呢?’
‘劉大哥,你在這裡等著,我看在這裡能湊湊不能?’她說著進了屋裡,我看到她在抽屜裡翻著東西。過了一會兒,她出來,進到隔壁的屋裡,出來又進到隔壁,有時又向對面的屋裡跑去,她進進出出了有十幾次。
最後,她向我跑來,喘著氣說:‘這是3000元,你快去吧,抓緊時間!’我看到這3000元錢裡有面值100元的,有50元的,有20元的,有10元的,還有幾張5元的。
我一把抓過錢,去騎我的三輪車,唐妹子叫住我,走過來說:‘劉大哥,你就把三輪車放這裡吧,我下班後給你騎回去,你打個車去醫院吧,要抓緊時間!’說完又跑進屋裡拿出來一把零錢,是2元、1元和5角的,其中有很多是硬幣。
出了‘紅燈區’,我截了一輛計程車,向醫院駛去,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計程車。路上車少,計程車開得飛快,可我還是覺得慢,一直在催促著司機‘快點,再快點’。
司機說:‘再快,我也不能飛過去啊!’幾十秒的紅綠燈,也讓我難以忍受,紅綠燈液晶計時器上的數字從大到小一秒一秒跳動著,我也跟著數,似乎這樣可以讓紅燈快點過去似的。
我跑進急診室,那個局長正領著他的孩子出來,一輛黑色的寶馬轎車迎了上來,父子兩人上車,車開走了。急診室裡人們進進出出,其中有普通人,也有穿白褂子的醫生和護士。
我急著向左側正對著值班室門的凳子上望去——小妮那隻握著鉛筆的手鬆開了!鉛筆掉到了地上。她的手從凳子邊緣伸出來,耷拉在半空中,一動不動,她在凳子上靜靜地睡著了。她再也不抽搐了,也不顫抖了。她嘴唇緊閉,嘴角沒了白沫,乾乾淨淨的。臉也不再慘白,泛出了紅潤,她好像在均勻地呼吸著。她的頭微微側向掉在地上的鉛筆的方向,她閉著眼睛,靜靜地睡著了,她正做著一個夢。
人們匆匆從她身邊經過,沒有人注意到她。那位50多歲的、戴著老花鏡的內科大夫從辦公室出來,經過小妮躺著的凳子旁時,他稍稍回過頭,從眼鏡上面斜著看了一眼躺著的小妮,若有所思。隨後,他繼續走他的路,手裡拿著古希臘醫生希波克拉底寫的《箴言》這本書,胳膊夾著一本厚厚的名字叫作《內科學》的書,那本書足足有兩千頁厚,裡面肯定有很多知識,但無論如何也沒有讓人起死回生的知識。
我走過去,伏在小妮身上,我凝視著她熟睡的臉。我搖動她的身體,她沒有反應。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臉也一樣。她身上穿著她唯一的一套紅色的衣服,腳上穿著那雙圓頭皮鞋。我拭去她褲腿上一塊泥巴,我把她的衣服從上到下整理了一遍。我整理著,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我開始哽咽,哽咽的聲音越來越響,在走廊裡形成了迴音。
人們從我和小妮身邊經過,匆匆走開,有的回過頭來看一眼。我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