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她靜默,發著傻,身子在發抖,看著他,卻又不像在看他,那明明該是張哭泣的容顏,她眼眶乾澀,唯一有的水溼是方才他潑醒她的冷水,從髮梢滴落。
“你在害怕什麼?”
“這一回,好快呀……”她突地扯唇,發出微弱的笑聲,“每一次從頭開始時,我都好難受……你好陌生地看著我,問我:你是誰……我就會好難受好難受……站在你面前,卻與你陌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幾回……”
她說得好含糊,破碎著嗓,喃喃自語,他努力聽出七八分,心裡已能篤定兩人絕非主子與奴僕那般單純。
妻子,這兩個字倏忽地闖入他的腦門。
莫愛恩抬起頭,目光迷濛地望向他,他以為那些迷濛是淚光,但仔細去看卻不是,她唇邊的笑沒有消失,臉上有笑,聲音卻沒有。
“你還想知道些什麼?我可以全告訴你,全都告訴你……不過……要等等,我泡壺茶來,我講故事給你聽,好嗎?”
“你願意告訴我了?”態度怎麼轉變得如此之快,先前抵死不開口的她,竟主動願意全盤托出?
羅宵並不信任她,不是不信任她的話,而是不信任她的屈服。
莫愛恩緩緩站起,身子仍微微哆嗦,她走往廚房,燒柴生火,灶上燒著開水,半晌,水咕嚕咕嚕沸騰了,她將沸水舀進壺裡,壺中盛著一小把的粗茶葉,她盯著壺口飄浮旋轉的茶葉怔忡。
是的,她願意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他,無妨的,全讓他知道,無妨的……
因為,他明早醒來,仍會忘卻一切,忘得乾乾淨淨,看著她時,令人心痛地淡漠問出:你,是誰?
這種事,她會習慣的,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總會習慣的。
莫愛恩從懷裡取出拇指般大小的瓷瓶,開啟瓶塞,將裡頭淡琥珀色的汁液添進壺裡,看著它與茶水融和。
她化身為孟婆,主掌著他的記憶,飲下孟婆湯的同時,抹去記憶,給予最純淨的人生,但她畢竟不是孟婆,那段消抹去的記憶裡,滿滿全是她,她永遠做不來孟婆的淡然看人世,她從第一次下藥時的放聲大哭至今已經再無眼淚,以為自己冷硬了心腸,實際上悲哀與心痛卻不是以淚水來衡量。
她很慶幸此時的她已經哭不出淚水,心酸與苦澀可以無聲藏在心裡,讓她面對他時不會失控地掉眼淚,幸好。
莫愛恩將茶壺置於托盤,用力深深吸氣,重重吐出,端穩托盤,重新回到羅宵面前。
“我們……坐著聊吧。”她領著他往屋裡走,他落坐,她斟茶,給了他滿滿一杯。
“你可以說了。”他雖然表面冷靜,卻急著想知道更多她及他的事。
“別急,先喝杯茶。”她將茶杯推至他面前,雙眸視線不曾離開那杯茶。
羅宵也不囉唆,仰頭飲盡,餘光瞄見她既悲哀又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她又替他倒茶,這回只有八分滿,然後她跟著坐在他對面,目光終於願意望向他,給他一抹虛弱的笑。
“你想先從哪裡聽起?”
羅宵有許許多多的疑問都需要她來解答,但自然也有最想知道的,那便是關於她——
“你是誰。”
“我是莫愛恩——”她頓了頓,淡淡愁笑,“你羅宵明媒正娶的……髮妻。”
她的答案令他玻�噶隧��跋惹八蹬�臼瞧�業摹!�
“是騙你的。”她坦誠不諱。
難怪,他就覺得她不像個奴婢,她待他,也不像一個奴婢該待主子的眷寵及周到。
她是他的妻子,他雖然沒有半點印象,但對於她的說法,他毫無懷疑,因為很合理,尤其是她待他的態度及偶不經意的神情。
“你的斷指。”他的下一個疑問。
莫愛恩從袖裡伸出右手,將之舉在兩人面前,“我自己剁的。右手尾指,為求大伯別斬斷你的雙手雙腳。”接著左手也舉著,“左手尾指,為求以終生幽禁來換你不死。”
羅宵鎖眉,這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她說得如此平靜,已經近乎淡然,佩卻聽得……好疼。
沒想到她斷指是為他,為求他不死——
胸口翻騰著火熱,他分不清是什麼情緒。心在揪著、痛著。
“你曾是王者,坐在九五王尊的龍座上,但是你太殘暴,你在位的短短數月,死去的人足足是前朝一整年的總數,你毫不重視人命,你視他們如草芥,任意踐踏任意蹂躪,嚴刑、暴政、苛稅,那是你留在大盛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