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太監立即躬身退了下去,退出西華宮,對守候在外面的一個傳報太監道,“沒眼色的東西,害咱家捱了罵,叫他滾!”
那太監低低道,“那人說是關於烈王的緊急訊息,烈王已經到了……”
“別說烈王,烈皇帝都沒用,陛下正怒著呢!”老太監一排袖,尖聲罵,“叫他滾!”
他蹬蹬蹬的走了,傳報太監不敢再說,退出宮去,宮外,相貌平凡,手指有傷的男子聽了他的回覆,仰首長嘆,道,“天意……”
他不再說什麼,轉身低頭匆匆沒入黑暗,行不出兩裡,穿過一個小巷時,他突然看見一雙黑色的靴子,出現在眼前。
他慢慢抬眼,便看見一生裡最後的一抹亮光。
刀光。
倒下去時,他聽見此生最後一句話。
“背叛王爺者,殺!”
長街寂寂,屍體被扔進水溝,無聲沉落,這個發生在磐都某個衚衕的一場無聲刺殺,看似無關緊要,實則影響深遠,一場錯過,悄悄改變了一國的歷史和格局,成為帝王和藩王的命運轉折點,最終顛覆了一個王朝。
因為這場錯過,戰南成失去獲得戰北野下落一手訊息,並圍殺戰北野的最好機會。
因為這場錯過,戰北野逃過一劫。
此刻,這個插曲還不為當事人所知,孟扶搖盯著拒絕了太監的戰南成,無聲的吐了口氣。
剛才,太監敲門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然砰砰的跳起來,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包圍了她,她緊張得差點立即動手。
戰南成的心思卻根本不在那個關鍵的訊息上,他心神不屬,神情恍惚,站起來後沒有坐下去,而是原地踱步幾圈,突然下定決心似的,向“太妃”走來。
……
戰北野在廁所裡。
女廁太小,他等在男廁,倒掛在屋頂上,以一種很難受的姿勢,眼都不眨的盯著女廁的門。
他的心此刻也跳得極快,記憶中他就沒有這麼緊張過,多年前他在沙漠中彈盡糧絕,被摩羅騎兵大批包圍被逼肉搏那次,也沒這麼緊張。
他掌心裡溼溼的都是汗,抓著屋頂的橫樑都有脫手的危險,他手指乾脆摳進梁中,不顧那粗糙的毛刺刺進皮肉——眼看著孟扶搖進了內殿,悄無聲息,他的心便提到了喉嚨口,若不是那般隱約的疼痛刺著,他真的會衝出去,拉她回來。
自己不出力,卻讓心愛的女子去冒險,這實在不是他會做的事,然而孟扶搖離開前那一眼堅決而凌厲,然而她說,相信我。
對她這樣一個女子,學會相信她是不是也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他一生習慣於去保護女子——如同對他的母妃,他以為所有的女子都是脆弱的,必須要有所依附的,然而孟扶搖讓他知道,世界上有另一種女子,剛強堅韌,獨立自信,永不願依附於任何人的羽翼。
戰北野抿緊唇,盯著黑暗裡那個方向,他掌心裡的汗慢慢幹了,目光漸漸平靜下來。
是的,相信她。
然後,他看見一個宮女,低首斂裙,一步步邁出殿口,用和剛才進去的孟扶搖很相似的姿態,慢慢行了過來。
戰北野的眼淚,突然便欲衝到眼眶。
那是他的母妃。
她那般慢而輕的步姿,他閉著眼睛聽也能聽得出。
緊緊咬著下唇,戰北野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母妃,一步不錯的向女廁行來。
恭靜太妃心無旁騖的走著,她不知道此刻的危險,不知道他人的擔憂,不知道自己現在處於戰北野和孟扶搖同時關切的目光的交集點,一個在女廁,一個在窗前,都在看著她,都在用全部的心神和意志,數著她的步伐。
她只記得孟扶搖的話,不說話,低頭,女廁,小野。
她月白色的身影,終於緩緩溶入女廁闇昧的黑暗中。
然後她一抬頭,便看見對面窗戶裡,探出的兒子的臉。
恭靜太妃痴痴的望著,她不說話,眼圈卻漸漸紅了。
她踮起腳,探出手,穿過滿是灰塵的女廁窗戶的木格柵,努力伸手夠著,想要夠過一尺遠的男廁去,摸摸兒子的臉。
戰北野立即無聲掰斷了男廁的木條,將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男女廁之間,是一叢濃密的灌木,遮住了兩廁之間的空隙,遮住了那母親緩緩撫摸兒子的動作。
到了此刻,母子反而都不再流淚,戰北野害怕母親觸控到他的淚水,做母親的,覺得此刻實在歡喜,要哭也應該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