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等她,沒離開過。
“你要我死心,可是你這樣,叫我怎麼死心?”這時候,她連笑都覺得不自然。
沈冬生抿抿嘴,沒說話。
“你擔心我會怎麼樣是不是?你放心,我現在就回去。我會招計程車,會小心自己的安全——”
沒讓她說完,沈冬生一把掩住她的口。
“我送你。”
他這樣,到底教她要怎麼樣!?
“沈冬生,”她搖頭又搖頭,“我二十四歲了,自己會看好自己。你送我,我又會想糾纏。不用了。”她想表現得大方一點,不希望自己可憐兮兮的。
“別這樣,夏生,還是讓我送你。”
徐夏生嚅嚅嘴唇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男人對被他拒絕的女人會有種愧疚的溫柔,就是這樣吧?
一路上她都直直地望著前方,一句話也沒說。車內空氣僵滯而窒悶,所以收音機一直開著,音樂突然掉出來,一首西洋情歌“再看我一眼”。
他識得這首歌,流行的時候他還在大學裡廝混。他想將收音機關掉,看看徐夏生,看她沉默地望著前方,便不去碰它了。
他開得不快,但好像沒多久就到了。那是一棟五層樓的老公寓,颱風一吹就會倒的感覺。
“謝謝。”徐夏生先開口。
“夏生……”沈冬生覺得一晚上他的聲音似乎都又澀又啞。
“你別擔心,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然後如他所願,把他忘了,不再去糾纏他。
他覺得愧疚,想說點什麼,喉嚨乾澀得說不出口。她開啟門,都已經跨出去了,突然回頭,空空的眼眸望著他說:
“我真的不能再去找你嗎?”聲音和他的一樣啞。
不,她沒有哭,但白紙似落寞的神情更教人不忍。沈冬生猶豫矛盾極了。徐夏生突然撲向他,什麼也不顧,雙手繞住他的脖子,狠狠地親吻他。
她的嘴唇乾澀,跟他的一樣;她的吻也生澀,還碰到他的牙齒。車內的空間隘,她整個人全都壓靠在他身上,他可以感覺到壓在他胸膛的心跳。
“夏生……”沈冬生試著推開她。他覺得不能這樣。倒不是因為他是君子,道德高尚,他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只是,他覺得徐夏生這一刻是不理智的,感情用事,到最後都後悔。
徐夏生沒理會,仍盤著他,勾著他的脖子,可以說野蠻。她甚至把舌頭伸進去,稍微變溼潤的唇有種苦澀的青草味。
沈冬生反射的卷觸她的舌吻,抱住她。他知道不能這樣,終究沒有將擁抱鬆開。
那時候,兩眼相對的那歲月,他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他的手,在她背上撫摸又撫摸——唉,是真的。
慢慢,徐夏生抬起眼,滿臉都紅,卻沒有把手放開。他也沒有。
“讓我這樣再靠一會就好。”聲音還是啞,仍勾著他的脖子,整個身體仍緊貼在他身上。
沈冬生騰出手去撥她的頭髮。兩眼又相對了。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原來這麼粗蠻。”
“現在你知道了。”
他的手順勢停在她臉龐,時間就停住了。
他捧起她的臉親吻她。這一次,聞到了那苦澀的咖啡味。
說是沒信仰,無可奈何之餘,也只能信神信鬼信蒼天。每次整理他大學時,環島旅行時拍攝的島上各地的廟宇的幻燈片,沈冬生都會這麼想。
幻燈片放久怕潮,他打算翻拍,把它們掃進電腦裡。工程不算大,就是麻煩。他籲口氣,把幻燈片收進盒子丟在桌上,起身去煮開水。
“沈老師。”正將咖啡和開水往洗筆筒裡倒時,施玉卿敲敲敞開的門,走進美術教室。
“早啊。”沈冬生招呼一聲。其實不早了。
“不好意思,我無事不登三寶殿。”施玉卿笑笑的。若不是有藉口,常往這裡跑,辦公室那些同事也會起閒話。
“什麼事?”
“來借課啦。二年二班下午有沈老師的課對吧?我想對一對上回她們考的卷子。”
“好啊,沒問題。”再過幾天就是高三畢業典禮。越接近期末,緊張的氣氛越濃。
“嗯……”施工卿顯然還有事,“沈老師,上回讓你破費了,我還沒有回請你——”
“你別放在心上,施老師。”
“那怎麼好意思!起碼讓我請你喝杯咖啡。”
“真的不用了。”咖啡他天天喝,都咖啡因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