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有學校的大村寨遠得很;二者當地人的重男輕女,不是女人在家庭中沒有地位,而是認為女孩子家讀書沒有用處。三者緬甸通用的是緬文,而她們撣人實際上就是泰族,要學也只能學泰文。她們家姐妹三個,沒有兒子,所以一個上學的也沒有。好在泰文是拼音文字,學起來不難。她們的父親在西雙版納上過學,屬於“識字者”階層,親自教了她們幾天,總算勉強也能讀能寫了。只是邊遠地區,書報刊物都沒有,認字不認字的,也沒多大區別。
寶蘿年紀雖小,懂得的事情可真多,她不但會做所有的家務事,還天天都要下地幫著父親種罌粟,一有空了,就給我講故事解悶兒。小小年紀,又沒讀過書,也不知道她肚子裡怎麼會藏有那麼多好聽的故事!
小妹妹達吉,當時只有三歲多點兒,站起來,還沒有一條牛腿高,可也已經能夠牽著牛、轟著羊到河灘地裡放了。要說親,只有她跟我才叫真親。她跟我親,我沒有任何顧忌,不像對她的兩個姐姐。
這個沒有村名的三家村,除了柳芭家之外,還有兩家。“不是親屬,勝似親屬”,這是邊疆三家村的最大特點。我到了柳芭家的第一天,小喜鵲似的寶蘿,就到各家去釋出了最新新聞,鄰居們不分大小立刻都湧進柳芭的小竹樓裡來看望我。其中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名叫羅西,臉型長得跟柳芭幾乎一模一樣,而且也那麼文靜,那麼嬌羞,不過他是個男孩兒。鄰居們一個勁兒地問這問那,又告訴我:需要什麼東西,只管打發寶蘿到各家去拿。本來,我是想請他們一家對我的事情暫時保密的,這一來,當然做不到了。大叔對我說:這三家人家,雖然分住三座竹樓,但實際上跟一家人也差不多少。大叔沒到這家來當“頂門女婿”的時候,家裡的活兒,地裡的活兒,還不都是那兩家給包了?
當地的土著,都是以種植罌粟為主,種玉米為輔。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種玉米,是為了做飼料餵牛餵豬,人們除了圖新鮮吃幾個嫩玉米之外,並不以玉米為主食。他們天天吃大米飯。不過那不是他們自己種的。這裡的土地雖然肥沃,但是沙性重,滲透力強,又是斜坡地,存不住水。再說河床低,沒有水利設施,也無法灌溉,因此只宜種罌粟和玉米。他們吃的大米,都是用鴉片從頭人那裡換來稻穀自己舂的。這也是頭人鼓勵或曰利誘鄉民種罌粟的手法之一。因為光是用鴉片交地租,鄉民手裡一定還存有小量的鴉片,這些小量的鴉片,以前大都由鴉片販子用銀元廉價買走。頭人如果再用大米、百貨之類與鄉民們交換,價格再定得比用貨幣購買便宜一些,那麼所有菸農手裡的剩餘鴉片,就都到了他的手裡,鴉片貿易,基本上也由他壟斷了。
不過這種交換,絕不是“等價”的,特別是工業品,價格貴得嚇人,一雙很普通的橡膠鞋,到了緬東北就成了寶貝,要用兩甩鴉片煙膏去交換。您知道,兩“甩”煙膏,可是相當於三公斤哪!
我的傷,本來以為肩下那一槍最重,好在三八大蓋兒的子彈是尖的,估計是從後背進,前胸出,從肺尖上穿過,沒有傷到骨頭,前後的傷口都只有小指頭大小,除了因感染髮炎又發燒痛苦過幾天,有些咳嗽,痰中帶血之外,經用大叔的草藥內服外敷,加上柳芭的盡心照料,不過一個多月,居然長上肉、結了疤了。倒是大腿上的傷,被尖利的石頭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受傷面積大,兩個多月了,還收不了口。不過上著藥餅子綁著布,不用拄柺杖,也能走路了。
罌粟是耐旱作物,當地人稱“懶莊稼”,不但不要澆水,也不用施肥,只要鋤鋤草就可以了。到了泰歷的十二月,也就是公曆的二三月,進入了旱季,這時候,我的傷基本上好了,村前村後地裡滿片的罌粟花兒也開了,紅的,紫的,白的,真是一片奼紫嫣紅,美不勝收。以前我只聽說過罌粟花兒很美,卻沒有想到竟會美到令人心醉的程度。我跟著大叔和三姐妹下地去,當然不是去幫他幹活兒,而是去看罌粟花兒,去欣賞這種在大陸根本無法見到的最美麗的花兒。這花兒,其實很單薄,每朵只有四個瓣兒,不像牡丹、芍藥、大麗、玫瑰那樣一朵就是一大團兒,所以用“花團錦簇”四個字來形容罌粟花兒,是很不貼切的。
那天,恰巧柳芭穿了一身白,寶蘿穿的是紫色的窄袖對襟小褂兒,小達吉穿的是紅色的絡騷甲子。我一時想不出什麼美妙的詞句來形容罌粟花兒的美麗,看看她們三姐妹,活脫脫三朵解語花兒,靈機一動,就逗她們說:
“你們三個,在家裡是三朵花兒,到了地裡,可就分不出哪是花兒,哪是你們了。”
達吉不懂得這話中的含意,還在追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