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依戀山林,
而要直追那席捲天際的長風;
如果我是一重浪,
就不會眷戀河床,
而要奔向那波濤洶湧的海洋;
如果我是位詩人,
就不會淺唱低吟,
而要引吭高歌那時代的新聲!
彭石賢想,這詩如果不是李超蘭為激勵他而寫,那末,是誰抒發出了這樣一種進取的激情?彭石賢一連猜了幾個人,李超蘭只是搖頭,最後她才說詩的作者是陳燦英:“我看這首詩不能算是矯揉造作吧!”
彭石賢以詩論人的失誤讓他很喪氣,也讓他迷惑不解:究竟是詩不可捉摸呢,還是人不可捉摸?
看來,這次真是彭石賢未能深刻理解陳燦英。如果把描寫漂亮女孩子的詞用到陳燦英身上自然不會貼切,但是彭石賢用“圓的大集合”來形容她,那也只能說是漫畫化的誇張。溜圓而稍凸的眼睛,肥厚而紅潤的寬嘴唇,自然失盡了女性的秀氣,然而卻顯現出了她充沛的激情;額角敞亮,眉黛飛揚,更為她增添了幾分智慧的光彩。陳燦英說話的神氣很像她的父親,她父親身材肥胖結實,在全縣農業合作化運動中是位出名的帶頭人,他創辦高階社的事蹟上了省裡的報紙。還曾被學校請來做過報告。他站到講臺前,拍著胸膛宣稱:“我聽黨的,群眾聽我的,明年餘糧翻一番,人人碗里加個尖!”校長給他倒茶時,讓他附帶談談對學生畢業回鄉的看法,他馬上在臺上喊應他女兒:“燦妹子,你爸跟你說,現在農村正需要有文化的人,讀好了書一定得回鄉下來搞社會主義,高階社會計的位子給你留著,你爸上學三個月,茅坑裡蹲了九十天,這會兒又當社長又兼會計,幹不下,農村裡少了文化人呀!你們學生全靠農民養活,敢說回鄉勞動不光榮?”
陳燦英摒棄了父親的鄙俗而繼承了他的自信與機敏。她當然知道父親讓她回鄉不是真話,只是趨趕政治形勢而已。陳燦英在學校裡也是緊跟政治運動的積極分子,多次被評為優秀團幹部。她對仇老師敬而遠之,對郭紅鼻則親而近之。再說,她雖然給申學慈寫過一封求愛信,但那也算不得輕薄,當時處在初中畢業前夕,對能否升學沒有把握,加之以前與她要好的那個農村青年幹部突然結了婚,她在似有失落的時候,便大膽地袒露了對申學慈的好感。這讓申學慈不勝惶惑,自己也好些天心神不安。後來,申學慈沒有迴音,她也覺得這人並不可取,於是轉而向曾明武獻媚求愛,這既是少女懷春,也是向“黨”靠攏。當曾明武用自己的經歷坦誠地告訴她談愛的危險性時,她頓時明白過來,覺得還是應該從工作和學習上始終不懈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目標。
她的許多詩作有矯揉造作之嫌並不奇怪。因為她總想用詩去巴結政治,然而書報上對各項政策、方針、路線的讚詞已經滿目皆是,她要翻新又力不從心,只能將現成的詞語搜來並極力加以堆砌,這不成了矯揉造作還能是什麼?可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政治氣氛發生了變化,學校領導與老師同時放鬆了政治說教與組織管理,原來那些陳舊的口號對許多人失去了吸引力。郭紅鼻的被冷落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他穿過一陣子紅花衣,跳過了一陣子蹩腳舞,隨後,他發現人們並不拿他當作楷模,自由化*化的風氣反而把他送回到生活中原本無足輕重的位置。他感到自己已被貶值,不用他擠到各種*上去噴痰噴水地罵人訓人,他那走路的腳步也就顯得有些拖拖踏踏,沒有過去的那分神氣了。他對越來越漠視權威的傾向極不高興,卻又無可奈何。他原來的那些追隨者如陳燦英並非有意要疏遠他,而是許多事情,如這詩社的事就不必去向他請示,便是有時記起這位頂頭上司,特意去徵求他的意見,他卻顯得毫無興趣,因為他對這些事本來就一竅不通,要去聽他那些粗俗不堪的牢騷話,陳燦英也感到了乏味。倒是春草園裡充滿著生機,同學們勃發的詩情互相激勵,無拘的談笑互相感染,詩社辦得生動活潑。在一片自由自在的氣氛裡,大家的心境都開闊多了,百花齊放自然也應該有陳燦英,而且,她並不乏才能,於是,一種渴求進取的情緒流洩成詩,這當然會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情調,這同樣是不足為怪的事,只是彭石賢沒有見到她的這種變化而已。
但陳燦英沒有忘記自己這團支部委員的身份,也沒有忘記詩社掛著團支部組織發起的名,所以,在寫下《如果。。。》這首詩的時候,不願用真名發表,她心裡明白,詩已經言出了她個人的“志”,儘管有些模糊。
陳燦英的心態隨環境氣氛的變化而變化。當初她給曾明武一連寫了二張簡短的字條和一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