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若國的人們的眼中,昫晶花的紅豔就是生命的色彩。所以當我第一次穿上天若幻袍登上城牆,傲然孑立在城牆之巔的時候,我看見天若國的子民都仰頭看著我說,看,我們的皇子,多麼漂亮而威武的皇子,他將來一定是最偉大的王。
我看見父親站立在離我很遠的城牆的烽臺上,還有寒煙,她那時候還是一個只會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的孩子。她站在父親的腳下,看著我自由地迎風遐想。我看見她的眼睛在說,哥,你好漂亮。而父親則微笑著看著我,然後轉身看城外雪原上昫晶花在怒放。
風從我的腳下穿過,天頂離我那麼近,每一朵雪花在我眼前跳著各自的舞,那時候我的胸中有橫貫的呼吸如長風掃蕩。
我想,我將來一定要做最偉大的王。像祖父和父親那樣,把堅強和剛毅融鑄在天若國人民的信念之中。
一百年以後我跟著父親第一次來到天傾國。我沒有想到洛玢城是這樣一個龐大的城市。它上空的銀雕發出蒼涼的鳴叫,穿透了我心裡整個空間。每一座高山之巔的城堡都像一顆燦爛的星座巍然而立。我問父親,為什麼洛玢城比天若國的城都還要大。父親說,因為它是最偉大的帝王之都。
父親那時候肯定沒有注意到我的沉默。因為我看見他仰望著西天上那座遙遠的宮殿,眼中流露出微笑如同一個虔誠的朝聖者。
那座宮殿就是洛玢宮。
我的心突然變得空空蕩蕩。我對父親說,父親,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因為每隔一百年,各地的王族和神族都會來到天傾國進行朝聖和祭天。
為什麼要在天傾國而不是在天若國?
因為只有天傾國才是最偉大的帝國。只有他們的王才配接受其他王族和神族的奉祭。
我再也沒有說話,因為我遭遇到了生命中最重大的失望。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天若國是最偉大的國家,而祖父和父親才是最偉大的王。
銀雕尖厲的呼嘯擊碎了我的夢。
在洛玢宮裡我見到了你的父親,颯赫帝王。他真的像璜神說的那樣,如一團飄搖的雲。他高踞在天幻神座上,微笑著看著殿下眾多的王和神族的首領,接受著他們的祈福。
我的驕傲和自信就是在那一刻被徹底擊垮的。因為我看見我的父親也跪了下去。
他和其他的人一起跪了下去。我不明白在我心中那麼剛毅而挺拔的父親為什麼要跪拜另一個人。他們在戰鬥中是那樣頑強,視死如歸。他們的勇毅和智慧足以讓任何人頂禮膜拜而不是他們去跪拜別人。
我站在洛玢宮的帷幔之後,第一次哭了。
那一次我也看見了你,泓。你站在你父親的身邊,那時候還沒有穿上幻袍,大概只有一百歲的樣子,漂亮而安靜的臉上沒有任何人事的痕跡。你似乎沒有看殿下恢宏的跪拜,而是抬眼看著大殿的上空,金色的陽光落在你的腳下,你的頭髮很長,在風裡飄動著如同遊絲。
我想象著你穿上幻袍的樣子,一定是一個軒昂而高貴的皇子。你站在你父親的身邊讓我猛然意識到你將來一定會是天傾國的王。
我看著洛玢宮的殿堂上如潮水一樣的參拜,看著在第一排單膝跪著的父親,想象著我將來以同樣的方式拜在你的腳下,傷心不止。
以後的幾百年裡,我拒絕參加這樣的祭天和朝拜。
我再也沒有出現在天若國都城的城牆上。那同樣是一個令我傷心的地方。我每天都在研習各種魔法秘笈。我知道要成為最偉大的王,就必須首先是最強大的魔法師。當我完成了天若國皇族的濺花幻影的魔法秘笈以後,我的靈力已經是天若國裡最強的人了,可那個時候我只有三百歲,是天若國裡年齡最小的魔法師。當有一天我的濺花幻影術擊敗了殿前最優秀的魔法師的時候,我聽見他們在說,寒武,你將來一定會是最偉大的魔法師。
可是那時候我已經開始研習其他神族的幻術和魔法。我認為要打敗天下所有的魔法師,就必須儘可能學習多的魔法和幻術。尤其是要打敗你,泓,因為你是颯赫之子,因為我的父親曾經跪在你父親的腳下。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天若皇族才是最偉大的皇族,而我才是最偉大的王。
於是我偷偷地學習神樂族的幻樂術,甚至還練習了月匿邪術。幻樂術的精美讓我沉醉,我常常在幻樂的穿揚中淚流不止。我知道我的憂傷來自於我與生俱來的夢想,它像大雪一樣在我所有的夢中飄落。
我不知道崆覺臺上的風吹了多少年,但我的寂寞和憂傷都有著那裡的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