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沉的上午。
一縷幽暗的陽光透過窗縫,直射到木板鋪成的地面上。筆直的光束中依稀能看到渾濁的塵埃無序地飄蕩著。
子鯤悶悶不樂地坐在書房裡,眉頭緊鎖。
林捕頭畢恭畢敬地站在子鯤的面前,單手扶著刀柄,好似隨時準備行動一般。縣丞楊貴面無表情地坐在子鯤的身邊,枯瘦的手指虛攆著稀疏的花白鬍須。
再次拿起山東布政使司兗州府下達的“逮捕武松”的文書,子鯤啞然苦笑。
重重地放下文書,不無嘲諷地說道:“僅憑一面之詞,便把一名英雄逮捕入獄,如果屈打成招,難不成還定罪問斬?”
屋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林捕頭的腰稍稍彎了彎,楊縣丞的手也停在了鬍子上。二者互望了一眼,默契地保持著沉默。
“這簡直就是草菅人命!愚蠢之極!”話音剛落,子鯤憤怒地一拍桌子:“好官,清官,動輒得咎,辦起事來如履薄冰,依然仕途渺茫;而那些溜鬚拍馬、貪汙受賄者則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這算什麼道理!”
見子鯤發火,林捕頭乾著急卻插不上話,他衝著楊貴擠眉弄眼,希望他能勸說幾句。
楊貴抬了抬鬆垮的眼皮,觸碰林捕頭著急的目光之後,微微搖了搖頭,低頭不語。
“那武松,人品端正,武藝高強,名聲極好。放著好日子不過,為什麼要去殺人?動機何在?”
“咳。”楊貴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的樣子道:“子鯤大人,無論事情如何,現在咱們手裡已經得到了府裡的文書。咱們照章辦事,無可厚非。即便日後出了什麼問題,那也是府裡擔當。”
聽了楊貴的話,林捕頭皺了皺眉。他思考著如何逮捕武松,如果武松抗法,依靠他和他手底下那幾個爛人,能否逮住呢?要不要向六扇門請求高手支援?
同時,子鯤也是一愣,白皙的面龐上露出一絲不滿:“楊縣丞,話可不能這樣講。”子鯤踱起步子,目光一直落在楊貴皺紋堆累的臉上:“剛才我說過的話,你又不是沒聽到。如果我們也這樣辦事,豈不是和他們同流合汙?”
“那麼,子鯤大人打算怎麼做呢?”
“依我看,應該給府裡回信。告訴他們穩妥辦事。”
“呵!秦大人!老朽覺得,這樣辦不妥。”楊貴知道子鯤和米蘭客棧關係深厚,探出口風之後,他也站了起來,目光深邃地說道:“新任知府立足未穩,三把火燒得很旺。他一心只想升官,可一到任,就攤上這樣的案子。為了向上頭表現他的雷厲風行,所以他才急功近利。”
“嗯,楊縣丞說得有理。”子鯤臉上浮現出微笑,嘴角噙著一絲狡黠:“你是想說,如果武松能幫他解決更大的問題,他就會放過武松,對嗎?”
“對!”
話音剛落,兩個人相視一笑。
可這時,林捕頭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得稀裡糊塗,瞪著兩個大眼珠子,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
這時,子鯤坐回椅子裡,不疾不徐地道:“林捕頭。”
“在!”
“你把這個文書,拓印一本,交給米蘭客棧去。”把文書交給林捕頭,林捕頭規規矩矩地接到手裡,“先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如果肯替官府出力,就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如果他認為自己無罪,不願意幫助官府,那麼,就讓他面對官司吧。”
“這個…”林捕頭撓了撓頭,試探的口氣問道:“大人,您說的幫助官府出力,是怎麼個出力法?”
“哦?呵呵…”子鯤一愣,瞅了一眼楊貴,然後兩個人相視而笑。笑罷,子鯤道:“這個怪我沒說清楚,不過我想林捕頭應該聽說過。現在,兗州府地界山匪橫行。這幫傢伙能有個五十多人,盤踞在千戶嶺一帶,這些年越發猖獗,竟敢搶劫官府的物資。新任知府大人,很看重這件事。如果能把這件事解決好,他也算是立一大功。”
“哦,卑職明白了!”林捕頭一直腰板:“現在知府大人著急立功,所以他才要立刻辦幾個大案,可如果有更大的功勞可圖,他就未必需要置辦武松的案子了。”
“就是這個道理。”子鯤點了點頭:“都說我和米蘭客棧關係深厚,但我這個人面對公事的時候,從不徇私,希望你們也能效法我的作法,公允辦事。”
然後林捕頭就來到了米蘭客棧。至於公允辦事,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那是子鯤的場面話。如果他當真“公允辦事”,回去之後,他招搖過市的大官帽恐怕就要留在衙門裡,再也戴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