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被捅破了。朝中大臣各懷心事,有與儲帝同心的,也有贊同金王的,爭得不可開交,有人自顧不暇,也有人冷眼旁觀,有人痛心疾首,也有人邊看熱鬧邊火上澆油……種種的情形,幾乎是滑稽可笑的。
然而沒有人真能笑得出來。
攪在中間的人自然笑不出來,旁觀的人也笑不出來。
越來越多的奏摺直接遞到了天帝的面前,由他親自披閱,儲帝的監朝已經名存實亡。我現在很少有機會見到天帝了,但各種傳言不斷地傳進我的耳朵。
“金王今天又呈了兩道彈劾的奏摺,蒼王世子也有上奏,他們還在乾安殿上指責儲帝令凡人自治,是逆天行事的大錯。吏部史大人為儲帝辨白,言語之間太過沖動,被指為‘全無人臣之禮’,逐出宮外了。”
我沉默著,俯身在花繃架子上,彷彿專心繡花。這些話大多是珠兒轉述的,她在宮中人緣極好,可以聽到不少的訊息。起初的幾日,我還每天問上幾句,到了後來索性就什麼也不問了。
有時甚至不想再聽下去,便打斷她:“珠兒,你看這隻蝴蝶,是揚著翅膀好呢,還是停在花上好?”
“我真不明白。”珠兒好幾次地說:“這終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辦了凡界的贓官,懲罰了壞人,不就好了?怎麼就會弄到這個地步的?”
我說:“因為這就是個引子。”
要把事端引出來的引子。天帝已經決意廢黜儲帝。然而承桓品性高潔,風采仁德,有目共睹。要廢黜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沒有極充分的理由,便是他的敵人,也無法信服,一旦落為口實,更會引起動盪。然而,他又是不得不被廢黜的,因為他缺乏了一種才能。
——君臨天下可以沒有高潔,卻不能沒有那種才能。
所以便需要這個引子。凡人萬年來由天人管束,一朝自治,必然荒淫糜亂,唯有這件事能證明儲帝執政的失策。於是就有一個非凡的凡人被逼上天界——多麼好的口實,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荒淫糜亂”的力證。然而想到這該是怎樣一雙洞悉秋毫的手在佈局這一切,我只覺得不寒而慄。
珠兒看來憂心忡忡。她自言自語:“這樣下去,儲帝會不會有什麼事呢?但願老天保佑,儲帝不會有事,他實在是個好人。”
我心知難以向她解釋,其實並不是這一切將使儲帝有事,而是為了讓儲帝有事才會發生眼前的一切。這是深藏帝都底蘊的陰沉心事,沒有人會把它說出來,即使每個人的心裡都很清楚。
再到後來,連珠兒也看的明白了。她漸漸地也不大提起那些事情,只是每天悶悶地做事,眉宇間有無從掩飾的愁緒。有一天,忽然說:“儲帝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嗎?”
辦法?自然是有的——撤回新政,把一切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比如說,白王——這樣的念頭在心底一閃而過,不由得暗生警惕。忽而母親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不要陷在帝都。
暮春時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5…1 最後的寧靜
帝懋四十一的初夏,天氣似乎比往年炎熱。有一天,當我坐在御花園荷池邊的迴廊裡,驚異地發現,風過處,碧綠的荷葉中已經有嫩白的花苞若隱若現。近來我時常在這道迴廊裡坐坐,看一池荷葉在微風搖曳,輕柔舒緩,彷彿幼年母親哄我睡覺時哼唱的歌謠。
也就只有這樣一點寧靜了。
那時小雪兒仍整日趴在我的懷裡。它如今變得越來越懶,經常好幾個時辰也不肯動一下,我便也不去驚動它。它已經十歲了,十歲的貓已經是遲暮,也許有一天它就會在我的懷裡靜悄悄地死去,有的時候,會這麼想。
但,卻想不到是那麼快就會發生的事。
那一天,指尖傳來的感覺漸漸變得僵硬,才忽然感覺到不對。
低頭去看,依然雪白的一團蜷著,彷彿睡著一樣。
但它真是死了。
後來我親手把它葬在明秀宮的芭蕉樹下。它安靜地躺著,黃土慢慢地蓋上去,那團雪白便漸漸消失在視線中。它從帝都來,終又迴歸在帝都。
陽光照在面板上,有種刺痛的感覺。
“快到時候了……”
5…2 洪水
這時朝局又漸漸安定了一點。因為大家都知道該爭的爭了,該鬧的鬧了,剩下的只看天帝如何處置了。
天帝下旨的那天,是七月廿五姤女祭,我正去了西山雲林寺燒香。
雲林寺是皇族供奉香火的所在,所以香菸嫋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