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
“你見過她?”
珠兒顯出心有所憾的神情,搖頭說:“我沒見過,都是聽人說的。‘那個女人’出身貧寒,生在一個很偏僻的山村裡……”
也有人說,她其實出身好人家,只因是二月裡生的,爹孃嫌她不祥,所以把她扔在了那個地方。反正,她住在山裡,原本什麼事也不會遇到,就像村裡旁的女子一樣,嫁人,生子,過完乏善可陳卻平平靜靜的一輩子。但,也說不上是幸還是不幸?很偶然間,內廷選秀司的總管帶著五六個隨從路過那裡,遇見了她。當時她正在河邊洗衣服,裝束姿態都與尋常村姑無異,然而那幾個見慣了後宮佳人的男人,竟一個個像突然化成了泥塑的身子,定在那裡。她覺察到異樣的目光,抬起頭見是幾個異鄉人呆呆地看她,就衝他們笑了一笑。
“結果,猜是怎麼著?”珠兒故意停下來,不緊不慢地撣撣衣角。
我便笑問:“結果怎麼了呢?”
“結果呀,那幾個人裡竟有兩個腿都軟了,一時沒站穩,就栽進了河裡。”
我啞然失笑,轉念間卻又有些駭然:“世間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那個女子被帶回了帝都。當時我那已近花甲的外祖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如少年般迷戀上了她無雙的美貌,竟執意以迎娶貴妃的書禮迎這出身貧寒的女子入宮。朝臣們議論紛紛,他們向那時尚在世的天后訴說,希望她勸阻這逾制的舉動。可是當天後看到她之後,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便什麼也沒說地離開了。據說過後她曾對身邊的人感嘆:“那樣一個女子,貴妃之禮都是委屈了她啊。”
然而,就是這個女人,在帝都忙於準備喜事時,卻做出件任誰都想不到的事來。
“她私奔了。”珠兒一字一字地說。我“嘶”地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於是珠兒又重複地說了一遍:“她私奔了——”
與白王詈泓。
那時迎禮早已明昭天下,連燈飾彩坊都已備齊,宮中因這駭人的舉動陷入一片混亂。聽說後來臨時挑選了另一個女人入宮來掩人耳目,然而流言依然不脛而走,令皇族蒙上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我聽得怔忡:“那後來呢?”
“後來他們兩個人一起被抓回來了。”
那膽大妄為的兩個人,一個自幼嬌生慣養,一個生在小山村,都是不諳世事的人,雖然出走,卻全然沒有打算,連日常的小事也不知如何應對,跑了沒有多遠就被抓了回來。天帝的憤怒可想而知。據說詈泓渾身都在發抖。她卻很平靜。太平靜了,讓人看了都覺得有些奇怪。她先是一語不發,等到了天帝面前,忽然地開口:“你把我殺了吧。我辜負你的恩情,來世我再還給你。但詈泓,是我勾引他的,他沒有錯。你放過他吧,他畢竟是你親生的兒子。”
天帝死死盯著她看,很久都沒有說話。那時每個人都相信他是在想用什麼最羞辱的方法處死她。
我聽得入了神,忍不住問:“殺了他們沒有?”話一出口,自己也笑了:“那為什麼沒有殺他們呢?”
珠兒說:“因為天后娘娘的一句話。”
本來每個人都以為他們必死無疑。可是一直都沒有說過話的天后卻忽然淡淡地說:“世間竟有如此不知廉恥的女子。但我卻不能不佩服她的膽量。”天帝聽到這句話之後,先是呆了片刻,然後突然就起身拂袖而去。
於是那兩人保住了性命,被放逐到北方極遠的荒蕪之地,直到子晟扶靈歸來。
“所以人人都說,好好的先白王就這麼被‘那個女人’毀了。”珠兒嘴微微一撇,聲音裡帶著幾分鄙夷和不屑。
我想了一會,緩緩地說:“可是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做天帝的妃子會有多少榮華富貴,她為什麼要放棄?”
珠兒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又露出那種表情,她說:“那種女人,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我聽出珠兒的聲音有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嫉妒。所以我便笑笑,不再說了。
3…4 白王子晟
當天晚上,天帝又召。
我很想借故推辭,但猶豫了一陣,還是去了。
天色很好,星光微茫,淡月溶溶。去的是御花園的一座小樓,叫做悅清閣。窗欞很大,下對一池秋水,正適合賞月。我進去的時候,看見天帝的面前像往常一樣擺著一局棋,不由暗暗嘆了口氣,知道對弈的結果,必然會一敗塗地。然而天帝卻把棋枰一推,說:“今晚月色不錯,慧兒,你彈一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