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卑鄙,可若不卑鄙,又要如何得到她?
第五章
非醒非醉非輕夢
迎親的過程甚為順遂。
由衡陽“南嶽天龍堂”一路北上,除刀、杜兩家的人手外,江湖上不少好朋友亦盛意拳拳,從頭至尾隨行相護,把原就熱鬧的迎娶隊伍鬧得沸沸揚揚,聲勢頗為浩大。
一進到湘陰“五虎門”的地界,立即有人前來接應,每五里安置著一小隊人馬,設想得十分周到。
越近城中,百姓聚集,瑣吶吹得更加賣力,鑼鼓喧天響徹,迎親喜曲連奏不絕,將結著串串喜彩的大紅轎風光地迎入刀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成親用說的自然簡單,真正做了,最受折騰的莫過於一對新人。
此時已過三更,月落西廂,薄雪輕影。
廊簷下幾日前所結的冰霜猶在,在一整排大紅燈籠的映照下,折射出奇異的幽光,引人遐思。
注視著那抹紅光好半晌,刀恩海的濃眉微乎其微地蹙了蹙,似乎突然間迷蕩在某一個所在,回過神來,卻遺忘一開始為何會來到這兒。
是了……他記起了,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
按著古禮拜完堂、成了親,新娘子被幾名紅衣小喜娘簇擁著送入新房,他則被一群又一群的賀客接連灌酒,若非大哥與底下三個弟弟幫他擋下半數以上的敬酒,他不知要醉死過幾回,哪裡還能靜佇於此?
驀地,內心泛開苦笑。
他會獨自一個立在這兒,亦是不得已。
半個時辰前,他帶著幾分酒意步入自個兒的臥房,那房中經過佈置已大異於前,除全數汰換過的桌椅、茶几外,牆上掛著一幅雙囍織幛,兩根龍鳳燭燃得好旺,紅澄澄一片,乍見下喜氣萬千。他的新嫁娘就端坐在那片緋緋殷光裡,瞧起來有些不真切。
喜娘在旁唱吟著吉祥聯句,他則像尊傀儡般聽話,旁人道一句,他跟著動一下,腦子有些重,腳卻輕飄飄的。
按著指示被動地揭開新娘子的紅頭巾,有一刻,他以為胸中的跳動停止了,忘了呼吸吐納,亦忘了身所何在,因為他的新婦一如他深遠夢中的夢中的夢,美得不可思議。
他只懂得像個呆子般受人擺佈,一會兒喝合巹酒、一會兒是合吃四喜果,待喜娘們笑嘻嘻地正打算退下時,他腦門發熱、發脹,渾身突然不對勁兒起來,那莫名的慌意如狂潮般湧來,教他未能多想,在一下人錯愕的注目下,竟是“唰”地一聲立起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外快步離去。
直到走出自個兒的院落,在迴廊轉角處差些撞上自家的兩名丫鬢,他才驀地回過心神。
面紅耳赤的,一方面是因自個兒反常的表現,另一方面則是因心中漸冒出頭的不安。
在吩咐過丫鬟們多燒些熱水送至新房那兒,好好服侍新娘子沐浴更衣後,他便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動,不知覺間來到了西廂院落。
夜色漸沉,前廳大院那兒今晚設席宴請著眾家賓客,尚隱約傳來斗酒與朗笑聲響,兀自鬧騰不休,此際側耳靜聽,有種遺世獨立的古怪感受。
濃眉再次淡蹙,他唇角自嘲地揚了揚,跟著收斂心神。
該來的,躲避不掉。
他一向不是膽怯之人,但今晚在新娘子面前掉頭跑開,全然失了常心,已著實不爭氣到了極處。
他知曉內心在懼怕些什麼。
怕她太過美好,怕這般的他終究匹配不過,伯欲得到她的念想卑鄙地壓過一切,讓他看不清許多事。
他想擁有她,卻也怕她。
是她讓向來傲氣十足的他荒謬地感到自卑。
如此矛盾的心思,他首次嚐到,不由自主地反覆體會,胸中動盪著、騰燒著,除任由著蔓延外,竟也無計可施了。
身後腳步輕靈靈的,緩慢卻堅定地移動著,他耳力甚精,來人尚不及貼近,他已聽聞聲響。
下意識側過身軀,他揚眉回視,在一片暈紅朦朧的闌珊燈火下,他的新嫁娘盈盈佇立,如乘夜而至的曇花仙子。
“我出來尋你,想你應是在這兒,果然教我找著了,這也算是心有靈犀吧?”杜擊玉蓮步輕移地來到他面前,微仰的小臉似笑非笑,是安詳且溫暖的。
她一近身,刀恩海便嗅到隨風而至的幽幽香氣。沐浴過的她一身雅淡衣裙,長髮完全披散,中分的烏絲烘托著已卸淨脂粉的鵝蛋臉兒,溫馴地垂在胸前,她瞧起來好生稚嫩,無意間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