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炮遊玩。
父親七點鐘必須到車站接班,午後三四點方能回來,因此,全年最豐盛的一桌美味,關家每每是當早餐享用的,今年同樣如此。早早起來,本不甚飢餓,又喝了紅糖水,要緊的是惦記著趕快出去與夥伴們放炮玩耍,面對著平常根本吃不到的美味菜餚,兄弟們竟沒幾個是有好胃口的。吃幾口母親做得最拿手的腐乳肉,六哥趁大家不注意,第一個溜出了房間,四哥五哥不一會兒也藉故逃走,兄弟七個最後竟只剩下大哥和我兩個,任外面的鐵桿哥們三番五次悄悄進來打探催促,母親不說話,大哥絕不離席。終於,母親發話了,“去吧,明明早想走了,還裝著沉穩!”然後轉向父親,埋怨道,“每年都是這樣,人家過年能值晚班,你就不能?什麼時候才能讓全家吃個消停的年飯!”
十
隔壁的強子還有水泥廠的阿文是我的好夥伴,我叫了強子一起去水泥廠宿舍區找阿文。天下起雪來,即刻越下越大,蘇溪鎮很快銀裝素裹,把那家家門前飄著的紙糊的大紅燈籠和門框兩邊的紅對聯映襯的格外鮮豔醒目。鋪天蓋地、急驟不斷的爆竹聲早已停息,卻到處能聽到或清脆或震耳欲聾的零星炮響,年輕人、小孩子成群結隊在小街和馬路上游逛跑動。小男孩軍綠上衣藍色褲子,多半是這單調的穿戴,小女孩身上卻有豐富豔美的顏色,一堆一堆成群在那兒一站,比著各家母親的做衣本事,彷彿擺放了一簇簇各色各樣乾淨美麗的鮮花。那是我成年後記憶中最美的過年的景象,間或還回味著小時候的疑問:我們男孩子有炮仗放,好是有趣,女孩子呢?就這麼站著比誰的衣裳好看嗎?她們為什麼不願意放炮仗呢?因為膽小嗎或是怕髒了衣服?
阿文亦是家裡老小,但上面只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姐姐。他父親是水泥廠的工程師,母親是醫院出了名的漂亮醫生。我和強子冒雪跑進他家時,看見阿文正在哭泣。他的母親以安全為由不許他放炮仗,他氣壞了。見我們進來,他突然來了勁,一邊哭,一邊大聲喊:“問他們!他們哪個不放炮,不放炮過年有什麼意思!”“去年炸了手,誰還敢再讓你放,明年吧,阿文,明年一定讓你放”,他母親安慰道,一邊招呼我和強子坐下,很快拿兩顆糖果放在我們手裡,接著道,“你們這麼小,最好都別放鞭炮,大人不放心的。”
我只要一進到阿文家裡,就會羨慕這個家那種少有的文雅和整潔。外間擺放木製扶手沙發,沙發上蓋著乾淨的淡藍色毛巾,中間木製茶几上擺放一盆文竹,前面放一個半導體收音機,用潔白的手帕蓋著。對面一個高高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書架旁邊的五屜櫃子上有個臥式鐘錶,上面照樣用潔白的手帕蓋著,櫃子上方牆上掛著放大的一家四口的照片,只阿星呈驚恐張望之態,其他人半露微笑,鄭重而自然。坐在沙發上能瞅見裡間乾淨的床鋪,上方牆上是夫婦兩人的結婚紀念照,絕然是清雅標緻的一對。
阿文不依母親,這邊鬼精的強子早跟阿文暗使眼色,拍拍自己的衣兜,做了個讓阿星出去的手勢。阿文母親看見,微微皺皺眉,正要說什麼,這時阿文的姐姐阿華帶著三四個女孩說笑著進來,女孩們紛紛道,“阿姨,過年好”,我們三個夥伴便趁機急急跑出門外。
“你媽媽長得好漂亮啊!”跑出院門,強子跟阿文說道。這鎮上不知有多少人誇自己母親漂亮,阿文早聽膩了,沒答強子,直接伸手跟強子要炮仗。我和強子各自將自己的小鞭炮分了些給阿文,強子點燃一截油繩,三人便一邊跑,一邊放起炮來。
雪下得小了點,紛紛揚揚,飄落在臉上,融化成水,給跑熱了的身體一絲驚涼,讓人好是愜意。三人跑到水泥廠文化宮前,那是個有足球場大的很大的廣場,水泥廠的露天活動都在這裡舉行。大家都知道水泥廠今天晚上要在這裡放煙火,急著想看看廣場正中央為放煙火已搭好的高高的架子上又有了什麼動靜,人來人往,竟比小街還要熱鬧。
四哥和五哥這時也在廣場,這夥人手裡都拿一根短短的竹管,嘴裡含著米粒,追逐著互相朝對方臉上和脖領裡吹射,咿呀怪叫。四哥看見了我,遠遠朝我揮手,喊著我的名字。我們三個就朝四哥那裡跑去,當路過圍著捏糖老人看熱鬧的一大堆人群時,好奇的強子立刻鑽了進去。我剛想尾隨強子進去,就見幾個女孩手挽手歡笑著從人堆裡出來,其中一個,頭上繫著粉紅色蝴蝶結,上身穿白色鉤邊淡藍色裙衣,下身深綠花邊褲子,兩隻小腳上穿著嶄新溫暖的翻毛牛皮鞋,手裡舉著一隻插著小細棍的剛剛捏好的小猴子,歪著頭興奮地左右端詳。正是郭妹。
她像一個可愛迷人的精靈!我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