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片刻之後,羅亞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是的、是的!我向你發誓我會做到!”
正當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測莫爾勳爵究竟對他的養子交代些什麼的時候,門開了,羅亞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裡,臉色像死人一樣冰冷僵硬,他從嘴唇間擠出一句話。
“西蒙·德·莫爾勳爵,我的父親……已經回到神的身邊……”
然後,他誰也不看,直直衝出屋子。屋內,西蒙靜靜地躺在床上,雙手合放在胸前,閉著眼睛,削瘦的臉上隱約帶著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樹葉在腳下飛散,林中的荊棘劃傷他的面頰手足,羅亞卻恍若是無知覺,只是埋頭奔跑。他聽到身後有個熟悉而惶急的聲音在拚命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完全不理不顧,心頭積壓的悲傷與憤怒已經快要頂破胸膛,需要一場瘋狂的宣洩才能平復。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胸口因為劇烈的呼吸而痛楚,腳下絆著一條樹根,他順勢飛跌出去,臉頰重重擦在地面上,火辣辣地疼。他把臉深深地埋進落葉腐土中,一股強烈的酸澀熱浪從鼻腔蔓延,衝進眼眶,他狠狠地閉眼,用力咬牙,感覺口腔泛起絲絲鐵鏽味道。
據說人在臨死之前可以回想起自己這一生中所有的事情,羅亞現在相信了。當被刻意封死在記憶中的故事忽而被觸發的時候,就會在最短的時間撲面而來,窒住人無法呼吸。
收養、慈愛、關懷、信賴……一切都是謊言!
“啊——”再也無法忍受那尖銳的疼痛,羅亞猛地仰起頭,像負傷的野獸般放聲嚎叫,“騙子!騙子!哈哈哈——撒謊!”
含淚帶血的吼叫在林間迴盪,聲聲彷彿都是絕望,當連你最敬愛的人都在欺騙你的時候,這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
“羅亞!”驚惶失措的莎曼狼狽萬分地奔到他身邊,跪倒在地,只覺胸口悶痛到喘不過氣。剛趕至木屋就見羅亞發瘋一般衝向林子,不及多想地隨後追趕,幾次險些失去他的蹤跡,總算在這裡找到他。她鬆口氣的同時再也撐不住疲軟的雙腿。
“羅亞……你不要太……難過。”她用力捂住胸口,斷斷續續地說。看羅亞如此痛苦,她自然也猜到莫爾勳爵病況凶多吉少。“勳爵只有你一個親人在身邊,為了他,你要保重自己。”
莎曼不可能料到,她這番出自誠摯的關懷卻正好戳到羅亞最痛的那處傷口,他的滿腔鬱憤像是突然有了個奔湧的去處。
他猛地翻身坐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她,眼睛被怒火燒得赤紅。“親人?哼,公主殿下是在開玩笑吧!吉德賤民怎麼能做貴族老爺的親人?”
他感覺心頭狂燃著一把毒火,要將他的五臟六腑燒成灰燼,“什麼樣的親人可以眼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在貧賤中死去,讓他的兒子一出生就被當做賤民?什麼樣的親人可以眼看著兒子以為自己是妓女和嫖客的野種而一生抬不起頭?
“什麼樣的親人可以眼看著兒子被打斷胳臂、打到吐血了還被趕出唯一的棲身之所?什麼樣的親人在臨死時還要逼兒子發誓去效忠那些從來只會鄙視欺辱他的所謂‘主子’?
“哈哈哈哈如果這就是親人,那我倒寧可自己是個沒人要的野種!”他對著她瘋狂吼叫著,“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一切?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告訴我他就是我的親生父親?為什麼……”
吼聲漸漸低啞,恍若承受不住這樣激烈的情感怒潮,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蜷縮成一團,苦澀的水珠大顆大顆沿著擦傷滲血的臉頰滾落下來。“為什麼……父親……”
莎曼怔怔地望著這個如受傷野獸的男子,心臟傳來感同身受的痛楚。她寧願用自己的一滴血來交換他的一滴淚,她不假思索地傾身抱住他,像童年時他安慰喪母的她一樣,將他攬入懷中,輕輕地撫摩他顫抖的身體。
他依偎著她,哭得像個孩於,她的懷抱柔軟而溫暖,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藥香,他感覺到那雙靈巧的小手輕輕地落在背脊上,帶著無言的安慰,他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卻一點也不想躲開,直到聽到她低低的一句嘆息。“可憐的羅亞!”
一道電流穿過他的心臟,他一下子從她懷裡跳了起來,臉色漲紅,又可怕地蒼白下去。人最苦痛之時,偏偏不是可以施予憐憫之時,那一刻,他只覺有一股不可遏抑的怒氣,夾雜著狼狽、窘迫以及無由的羞恥席捲而來,掃去他全部的理智。
“這算什麼,表現高貴公主對吉德賤民的仁慈?”
莎曼被這股毫無預警的怒氣嚇得怔住,滿眼無辜惶恐。“羅亞,我從來沒過麼想過!我們……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