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夜聚會,虞姬邀了和田、井上與AmeKo來慶祝。
三杯玫瑰紅下肚後,和田和井上便開始肆無忌憚地高聲歌唱。
幸好是冬天,不然我真的覺得她們會有跳脫衣舞的衝動。
〃幸好〃是我用的形容詞,陳盈彰用的形容詞卻是〃可惜〃。
為了當AmeKo的中文老師,也為了當AmeKo的日文學生,我特地買了張方桌。
一公尺見方,高度大約只有四十公分,就像電視 常見的和式桌子。
上課時AmeKo在我左手邊,我在她右邊。
我右她左的方位,剛好符合雙方國家的交通規則。
每次採跪坐姿勢上課時,下半身血液迴圈不佳,總讓我雙腿發麻。
AmeKo教了我好幾次跪坐要領,我卻始終學不會。
我曾問過AmeKo,跪坐是否是導致日本人長不高的元兇?
「蔡桑,大丈夫比的是志氣和心胸,與身高無關哦!像豐臣秀吉就很矮。」
AmeKo的回答令我佩服與詫異。
『太棒了!你果然是我的老師。』我拍著手叫好。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AmeKo有點不好意思。
『不,你講的很對。中國人總喜歡嘲笑日本人的身高,卻忘了在西方人眼,中國人一樣會被嘲笑身高。』
『也有人說日本人像鐘擺,擺盪於優越感與自卑感之間。難道中國人不是?』
我不斷地高談闊論,忘了AmeKo的國籍,也忽視了AmeKo的神色。
「蔡桑,你——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日本人?」AmeKo小心翼翼地問著。
『你怎麼會這樣問?』我其實有點心虛。
「因為我發覺班上有些同學好像對我並不是很友善。」
『真的嗎?』
「嗯。」AmeKo很委屈地低下了頭。
「原先我覺得很困惑,後來我去修了中國現代史,我才知道原因。」
AmeKo頓了頓,接著說:「可是日本的歷史書真的跟臺灣差好多。」
『你們的書上怎說?』
「日本的書上通常會強調日本太小又太擠,若不出兵則無法生存。或是說建立
〃大東亞共榮圈〃其實是為了聯合亞洲弱小民族抵禦西方人入侵。再不然則會無奈地說發動戰爭是少數軍閥的野心,與天皇及日本民眾無關。」
「我也一直相信日本是二次大戰的受害者,而非加害者。因為我們只強調東京被美軍飛機轟炸的慘況,以及兩顆原子彈所造成的人間煉獄。」
AmeKo彷佛很無辜,喃喃自語地說:
「後來面對那些對我並不是很友善的同學時,我都會覺得有些罪惡感。」雖然我對日本書上的逃避現實很不滿,但我卻對AmeKo的神情更不忍。我甚至有些愧疚,因為我曾經將日本跟AmeKo劃上等號。然後將侵略與殘暴無恥再跟日本劃上等號。
『你別胡思亂想,即使日本真的侵略中國,也不見得跟臺灣有關。』
「為什麼?臺灣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嗎?」
『是這樣嗎?』我有點苦笑:
『臺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坦白說我自己也不曉得。當我說我是中國人時,
就會被人說不重視自己成長的這塊土地;而當我說我是臺灣人時,卻會被人說數典忘祖,不知飲水思源。一個簡單的稱呼,卻必須揹負沈重的包袱。』
「那你怎麼辦?」
『很簡單。我就說我是華裔的臺灣人,這樣總該不會被罵吧!哈哈哈——』
「華裔的臺灣人?很好玩的稱呼。」
AmeKo笑了起來,似乎聽不出我笑聲中的乾澀。
『我有時很羨慕香港人。因為即使香港的土地上飄揚著英國國旗,即使他們很討厭中共政權,也歧視中國大陸的人,但他們自稱是中國人時卻是理直氣壯,自稱是香港人時也很理所當然。』
『好像扯遠了。現在是日文課還是中文課呢?』
「已經是日文課了。」AmeKo看了看錶,微笑地說。
『那麼今天ITAKURA 桑要上什麼呢?』
「蔡桑,要不要先取個日本名字?」AmeKo突然這麼建議著。
我想了一下,終於還是搖頭。
『對不起。我不取日本名字,我堅持。』
我想她大概不太懂〃堅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