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也不動,站得穩穩的,像個靜止的假人,餘媽哭嚎著喊道:“小嘉,你怎麼了?啊?你說句話,不要嚇媽啊!”伸手扶住她輕搖,也不敢使力。
餘爸厲聲大喝:“別動,一動血流的更多,千萬別動她!”
餘媽嚇得縮回了手,司儀對著麥克風聲嘶力竭地高喊:“打電話!叫救護車!在場有哪位是醫生?趕快上來!”
沒人應聲,沒人動,李安民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衝上舞臺,跪在餘可嘉身前,一把掀起裙襬朝裡探頭,濃烈的鐵鏽味灌入鼻腔,就見兩條纖長的秀腿被血刷得通紅,李安民先往下看——鞋尖點地,鞋跟懸在空中,看上去像是踮腳站立,但很明顯,腳尖沒有施力。
看完腳再順著腿往上檢查,絲薄的內褲被浸溼,血是從陰、道里流出來的,黃膿狀的液體沿著大腿根部緩慢下滑,一條肉質物脫出內褲邊緣掉在毯子上,乳白色,像豬腸子般鬆軟,上面還粘著細網狀的血絲。
李安民立即意識到是怎麼回事,趕緊放下裙子,對六神無主的餘媽小聲說:“快!先把人放平。”
餘媽哭得妝都糊了,抖著聲音問:“怎麼放?小嘉不是還站著嗎?我不敢拉,拉不動啊……”
餘爸以為李安民是醫生,連忙對工作人員吼道:“快去找擔架來!快去啊!”
“擔什麼架啊,來兩個人把她抬起來放平!”李安民看向圍觀群眾,看誰,誰往後退,親戚裡也沒個敢上前的,唧唧嗚嗚,你推我,我推你。
新郎官頭一個不能指望,已經暈血昏過去了,餘苗村的親友都圍著他轉,這頭的事還沒解決,那頭又出麻煩,周圍鬧哄哄的,沒個能出來拿主意的人,李安民快給急死了,從後面抱住餘可嘉的腰,想讓她靠著自己順躺下來,沒想到這姑娘全身僵直,兩隻腳落地紮根,李安民一個人根本搬不動,又不敢硬掰。
管師傅和鱸魚掌櫃排開群眾撩袖子上陣,一個託頭,一個抱腳,抬起新娘輕輕放躺下。
不知道是誰發現了地毯上的組織塊,嘴快地叫出來:“夭壽噢!新娘小產啦!胎兒都滑出來了!”
管師傅立馬脫下外套蓋住那灘血肉,鱸魚掌櫃安撫餘家二老,說已經打了急救電話,叫他們穩住別慌。
李安民蹲在餘可嘉身旁,攤開手掌遮在她眼前輕晃,沒有反應,試著把她的眼皮抹下來,也沒用,只要手一離開,兩眼又啪嗒張開,像裝了自動掀起的彈簧。
沒過多久,救護車開過來把新娘拖走,婚宴還沒開始就散席了,李安民三人跟著村民回到餘苗村,晚上就住在稻香居二樓的客房裡。
“血光之災,觀花婆的話中了一個,就看新娘子能不能救回來了,以那出血量,我看危險。”鱸魚掌櫃嘆氣。
“過衰!夜路行家遇著鬼!李安民,快把婆婆招出來,我有話要問她!”管師傅把頭髮抓成雞窩,煩躁不堪地在小房子裡踱來踱去。
李安民靠在窗前往樓下看,沒聽到管師傅的話,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正對視窗的大樹下站著一個人,樹蔭把上半身遮住,只能看見下半身,是個女人,穿著鑲金流蘇的紅色片裙,是昨天中午在山路上見到的那個花旦,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風吹樹葉沙沙響,拂起滿地塵沙,那金色的流蘇卻像鉛絲一樣豎直垂在裙襬下,一根也沒飄起來。
李安民忙把鱸魚掌櫃和管師傅叫到窗前,往下面指去:“看到沒?那裡站著個女人……”
再一回頭,呆住了,指尖對準的方向只有一棵樹,什麼人也沒有,眼光只是離開了幾秒鐘,那個花旦居然就不見了,從視線所及範圍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人?”鱸魚掌櫃把頭伸出窗外,看了半天沒看出名堂來。
“一個唱戲的,昨天中午在樹林裡看過,你沒看到?我們不是來村裡看人唱戲的嗎?她就站在臺下那群藝人中間,你沒看到?”李安民一連問了兩次“你沒看到?”,手心用勁壓在窗框上,她懷疑就算那花旦還站在樓底下,鱸魚掌櫃也看不到。
“別管唱戲不唱戲了,老劉家的事還沒個說法!那新娘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管師傅心急火燎,一會兒在床邊坐坐,一會兒又站起來原地打轉,看起來很著急。
“她流產了,自然流產併發大出血症狀。”李安民在查嬰屍熬油的資料時特意去了解過胚胎的生長發育過程,從餘可嘉體內排出的肉條約有三厘米寬七厘米長,估計懷孕有三個月了。
鱸魚掌櫃盯著她不說話,像在看一個珍奇生物,李安民摸摸臉,問:“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