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轉悠的趙無恤有清晰認識,馬體型大,消耗大,而且騎兵行軍,馬還要駝人。
所以騎兵理論上花在進食補充體力、以及休息的時間會更多,每日得用菽豆混草餵養,還得注意惜力。相比之下人的適應力和耐力要強得多,所以短時間行軍馬快,長達月餘的行軍人快。
他還讓名為竇平的數科學生,用簡牘將行軍的步幅、步速、每日行軍時間和距離都記錄下來,作為以後的參考資料。
“晉軍一日行軍的標準是一舍,也就是三十里,而吾等在天氣晴朗的平路上,可達三十五里。”其實如果不考慮後面樂祁的身體,一天四十多里是能夠達到的。
以這個標準看,趙無恤的手下們,也算是精兵了。
趙無恤自己,在趕路時或鑽到四輪大車裡陪樂祁聊聊天,蹭蹭樂靈子製作的甘甜漿水;或喊來負責繪製新地圖的還人封凜,詢問他沿途的地理、道路狀況。
封凜的確對晉國封疆、道路和沿革十分熟悉,他對趙無恤和趙廣德說道:“好叫二位君子知曉,此處在殷商時為亙方,後來被赤狄所佔,號皋落氏。在獻公時,命太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滅之,所以此地稱為皋落之墟,現在是範氏領地。”
“東山下有皋落水,南流入於鳴水,再南行,從瓠丘流入大河。”
在敵對卿族的地盤上,趙無恤可不敢大意,他們夜幕而歇,儘量選擇城垣和廬舍,但卻不住進去,而是自己設營。趙無恤讓輜重兩帶的東西十分齊全,牛羊皮、粗葛布的大帳,帷幕等,還有行軍用的銅爐,夜晚時警惕性也極高,每天派人輪流守夜。
不過,在範氏領地的這幾天時間裡,卻一直平靜無比,途徑小邑時,範氏的宰吏還笑呵呵地前來詢問是否需要補給糧秣之類,不知道的人,恐怕真會以為兩家和好如初了。
在皋落附近,道路折而向東,又行進了一天後,就可以遙見高大的王屋山了。
“王屋山方七百里,高萬仞,南臨大河,北接太行。此山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現如今卻被移開,多出了幾道人力無法開闢的道路,大司城可知道是為何?”
坐在溫暖舒適的四輪馬車內,趙無恤暗道這裡和外面要迎著冷風的戎車比起來,真是人間天堂。他也並非只求自己安逸,卻不顧手下人死活,後面的輜車上還拉著不少羊裘,可以讓兵卒們保暖,還吩咐隨行的庖廚熬製薑湯,夜裡不至於凍死凍傷。
“哦,是何緣故,無恤快快說來。”樂祁捋著鬍鬚,他自然看得出這幾天趙無恤想討好自家女兒的心思,但樂靈子依然對他有些冷淡,和前段時間的小鳥依人判若兩人。
趙無恤也心裡奇怪,但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癢,何況他對自己的未婚妻本來也是喜歡的。於是他便憋了口氣,非要把這個女醫者拿下不可。他自有妙招,對於純孝的樂靈子來說,從她父親樂祁這裡下手,是屢試不爽的招數。
見樂祁被提起了興趣,而曲身坐在對面榻上搗藥的少女也豎起了耳朵,趙無恤便將這時代還沒出現的寓言緩緩道來:
“王屋北山號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車內的燭光閃爍,搗藥聲也漸漸停了下來,樂氏父女怔怔地聽著《愚公移山》的故事。
“愚公說: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無以應。”
故事不長,漸漸接近尾聲,聽到這裡,樂祁不由叫了聲好,靈子也默然垂首,目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個好的故事,自然得有好的結尾。
“操蛇之神聞之,懼愚公不已也,便將此事告之於天帝。帝感其誠,便命巨人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置於朔東,一置於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樂祁聽了這個故事後,頓時來了精神,決定更加發奮著述體裁受趙無恤影響深遠的《樂氏史記》,還要把這寓言也寫進去。
“我編篡史書,正需要愚公這樣的精神,只可惜,我的兒子庸碌,不擅長文辭,老夫後繼無人矣……”
趙無恤卻自有主意:“日後無恤會開設一個史館,不僅僅記錄家史,還會收集百國春秋,再養一批擅長筆墨言辭計程車人,讓他們編篡成書!”
樂祁老懷大慰,樂靈子也為此高興,但她在送趙無恤出馬車時,卻輕聲說道:“君子的故事也只是故事,現如今從晉國去宋國,依然是一路險阻,受山河隴斷,這愚公也好,移山也好,都是假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