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些酷烈狠辣的手段,內部也不可能出什麼大亂子。
所以,是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他露出了微笑,上前幾步,執著成巫的手親切地說道:“鄉三老上任半年,政績斐然,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成翁欣慰族中出了你這等材士,故前日差人來奏報,說是有意將成氏家主之位傳予你……瞧,這是說明此事的簡冊。”
“家主!我?”
成巫驚得張大了嘴。這事情,從未聽說,也絕不可能啊,成氏的宗子,明明是趙仲信的家臣成何。
接過簡冊從頭看到尾後,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頓時額頭冒汗,心中突突狂跳。
遺書,這是一冊成翁“親筆所寫”的遺書!
今天的君子,似乎受了那把新獲得的吳中寶劍影響,開始展露鋒芒,暗含殺意。
趙無恤見他明白了,便意味深長地說道:“餘聽聞成翁又病了,三老可否代我上門前去探望?”
成巫咬了咬牙道:“僕臣明瞭,這就前去。”
在他踏出門檻前,趙無恤又幽幽地說了一句話,讓內心依然有些發虛的成巫差點一個踉蹌跌倒。
“餘可不是晉文公,你也不要讓成翁,做衛成公。”
……
趙無恤當然不會讓成巫單獨去做這事,他派虞喜帥輕騎士扈從,像往常巡鄉那樣緩緩出了廄苑。在離開鄉民的視野後,卻又使馬兒銜枚,悄悄在成氏莊園之外散為五個伍,遠遠監控,務必不叫可疑的人逃出。
又讓田賁、井各自帶步兵兩,隨同成巫入內。
田賁是個亡命徒,且對成氏極其厭惡,為趙無恤做一些髒手的事情,他樂意之極,而且還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井的那一兩秩序井然,是維持穩定的不二人選。
無恤特別囑咐他們,只除首惡,不許劫掠濫殺,他可不想引發騷亂和哄搶,而是在迅猛一擊後,平靜如水的過渡。
是的,簡單來說,只是為成氏,換一個家主而已,挑去幾枝戳手的荊棘而已。
成巫下了牛車,默然走在隊伍最前方,再次踏入了成氏莊園。半年前拆除的石牆任有少量遺留,成巫卻無心感慨物去人非,他一直想著君子在他出門前,說的那句話。
當年,晉文公歸國後,恨衛國在他流亡時的冷落,又惱火衛成公投靠楚國。於是在城濮之戰獲勝後,這位諸夏盟主就搞起了秋後算賬,派巫祝前往鴆殺之,但衛人賄賂那巫醫,放的毒被減量,所以衛成公僥倖未死。
君子這是在暗示他,做事,手腳乾淨些,不要拖泥帶水。
這裡的豎人侍女們彷彿預感到了什麼,樹林未伐,而群鳥盡散,所以今日莊園的里閭門洞大開。
成氏族兵在半年前早已被剝奪殆盡,兵甲全部被鄉寺收繳,只剩下一些膽怯的族人,將自家的門緊緊關上,生怕受到波及。
所以成巫一路暢通無阻,穿堂過室,唯一的阻礙,卻是在成翁的居所之外遇上的。
成叔戰戰兢兢,而一臉陰沉的成壟,則對不請而來的成巫怒目而視,他說道:
“鄉三老,你今日前來,是要作甚?”
成巫已經穩定了心神,他個子矮小,身高不及面前的兩人,便昂著頭道:“登門探望鳩杖老者,乃鄉三老撫卹孤寡老弱之職責所在,何況,我也是成氏一員,二位請讓開,我要進去為阿翁診脈治病。”
成壟唾了他一口:“你還有顏面自稱成氏族人?治病探望要帶如此多的兵甲麼?還是說,是要像對付成氏季子一般,送上一盞毒藥?”
成巫被揭了臉,心中暗惱,這個冥頑不化之人,就是君子的阻礙!
倘若成翁死去,剩下的人裡,成叔懦弱,不足為懼。但這個成壟,卻像當年的殷頑民一般,而且從成巫聽聞的訊息看,此人也是和外界聯絡最積極的人。
成巫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任人唾罵,像條狗一樣被驅逐出族門的庶孽子弟了,他的身後,有了強大的靠山。
於是他眯起了眼,淡淡說道:“成壟晝飲,恐怕是醉了,為免驚擾阿翁,田司馬,勞煩你將此人帶下去如何?”
“唯!”於是成壟便被田賁一把從門楣便揪開,他想嘶喊提示屋內的成翁,卻被幾名趙兵捂著嘴,拖到了眾人目光看不到的角落裡。
最初,還能聽到成壟肢體的掙扎響動,可沒一會,就徹底不吱聲了。
田賁回來時,面不改色,只有臉頰和雙手上,沾著幾滴醒目的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