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回到響水灣之後,潘四爺還真就繼承了那名軍醫的衣缽,懸壺濟世,做起了赤腳醫生。那些年,農村醫療衛生條件差,很多村裡根本就沒有村診所啥的,稍微有點病就得去公社衛生院。所以在鄉間,誰要是會把脈,能看病,村民就奉若先生(先生這個詞,原本是對有地位男人的尊稱,但不知為啥在這個地方卻成了對醫生或者郎中的敬稱)。
潘四爺就經常被人稱作先生。所以村民有個頭疼發熱的都來找潘四爺,潘四爺就把自己採挖的草藥送給病人,分文不取。再加上潘四爺七八年戎馬生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就成了遠近聞名的德高望重者。在響水河上下幾十裡地面竟沒有人不知道潘四爺的。至於潘四爺的真名叫什麼,卻鮮有人知,或者已無人知。人們對潘四爺的稱呼只有三個:四哥、四叔、四爺。“四哥”是那些年齡與潘四爺相仿的人叫的;“四叔”是那些中年男女們叫的;“四爺”則是後生晚輩們叫的。只是潘四爺一生沒有婚娶,至今仍是單身一人,所以也就沒有了四嫂、四嬸、四奶這樣的稱呼。
卻說五魁說話間進了院子,先給潘四爺遞上一根松煙,然後就扒拉著四爺的長蟲皮袋子(長蟲,當地方言,即蛇。古語把蛇稱為長蟲,虎稱為大蟲,如《水滸傳》,此外還有臭蟲等。當為同源。)邊看邊說道:“這是血參,這是杜仲,這是射干,這個是……”五魁說不上來了,翻著眼皮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
“這個是桔梗,能止咳祛痰排膿,也是咱們這地界上的特產呢。”潘四爺接過話茬說道,如數家珍。忽然潘四爺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說道:“五魁,你來了正好,我還尋思著一會兒去找你呢!今兒個我回來的時候,在北山腳下遇到一個問路的和尚,聽他說話口音,應該是南方人。自稱是一塵大師,瘋瘋癲癲的,領著四五個小和尚娃兒,說是要去收服少林寺,自己當方丈。我看那幾個孩子穿的破破爛爛,跟叫花子似的,於心不忍,就問他們誰願意跟著我回來,其中一個小傢伙虎頭虎腦的,一聽有人要收留他們,就噌一下跳到了我的車子上。於是我就把他領回來了。跟著我好歹有口飯吃,跟著那個瘋和尚誰知道還會遭啥罪呢!”
“娃兒在哪兒呢?”五魁問道。
“嘻嘻,在這呢!在這呢!還跟我捉迷藏?”只見傻子呱蛋從潘四爺晾曬草藥的用高粱杆織成的箔下面把一個光頭小和尚娃娃拽了出來。
呱蛋一邊拿手摸著小傢伙光溜溜的腦殼,一邊笑嘻嘻地流著哈喇子說:“嘿嘿,真光溜!嘿嘿,真光溜!”
小男孩驚恐地看著呱蛋,使勁地想掙開,但是失敗了。終於,小男孩被嚇哭了,但或者是被呱蛋捏哭的。正在得意洋洋的呱蛋也被小男孩這哇的一聲給嚇住了,呱蛋愣了一下,趕緊鬆開了手,小男孩的右胳膊上頓現幾個紅紅的指印。
“你個二桿子!你想弄啥?我拆了你!”五魁順手就把自己那雙解放鞋給脫了下來拿在手裡衝著呱蛋揚了揚。呱蛋一看,嚇得撒腿就跑了出去。
五魁連忙過去拉著小男孩的胳膊揉搓了一番,並藉機細地打量了這個小傢伙一眼。只見他生的眉清目秀,儀表堂堂,雖然只有*歲的樣子,眼神裡卻明顯有一些同齡孩子所不具有的憂鬱神色,五魁心中當下就不免嘖嘖稱奇。
“嘿嘿,這娃兒認生哩!剛才在車上還跟我嘟嘟囔囔地說了一路的話,這會兒卻不吭氣了。”潘四爺和藹地笑道。
“小傢伙,你叫啥名字?”五魁親切地問道。
“師父叫我不染,爺爺說以後不做和尚了,就不用這個名字了。爺爺給我起了個新名字叫天放。”
五魁暗忖道:小傢伙所說的師父應該就是那個瘋和尚了吧,爺爺肯定是潘四爺無疑了。於是五魁馬上就想到了潘四爺的侄孫女天牧。天放,天牧,看來四叔真的要收養這個小孩了啊!五魁在心裡說道,嘴上卻堆著笑:“天放,恩,這名字不賴呢!”
五魁走後,小男孩——現在應該叫天放了,一下子就恢復了回來時在路上的活潑。
“爺爺,晚上我能進屋裡睡覺嗎?”天放充滿希望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還用問麼?不進屋睡覺你睡哪裡嘛?”潘四爺樂呵呵地反問道。
“師父帶著我們都是睡窯洞還有破廟,有時候就睡在打穀場上的麥秸垛裡呢!我的一個小師弟不虞就是有一年冬天在江邊凍死的。”天放說著說著忽然像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一樣,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
“咳,”潘四爺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暗想道,“這人跟人啊,走的路還真是千差萬別,有的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