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疲勞的緣故。在那次車禍中,她也受了傷,但只是輕傷。對她的打擊,主要還是在精神上。虞秘書長當時整個人被卡在車座中間,等救援的人趕來,把他拉出來,發現他身上、臉上全是血,已經停止了呼吸。
看得出來,她很寂寞。虞秘書長的幾個子女對她很不友好,甚至很嫉恨她。他們可以有一千種理由嫉恨她。鄧一群問她的生活情況,她回答得倒也很平靜,至少她表面上表現得很平靜。她問他怎麼樣,他說就那樣。是的,現在他是看不到什麼希望了。虞秘書長一死,他鄧一群還有什麼戲唱呢?機械廳的人不會把他當回事,周潤南更不會把他當回事。那次虞老的追悼會,他都沒有能夠參加。參加虞老追悼會也要有一定的身份,而他是被視為沒有資格的。鄧阿姨向他解釋說,當時事情太多,她又很悲傷,所以關於他的事就疏忽了。
葛素芹作為一個保姆,自然和她沒有什麼話說。鄧一群沒有聽說鄧阿姨在本市有什麼子女,自然她很希望他有空能來坐一坐,也算是個熟人吧。在她的心裡,也許覺得他過來陪她是應該的,畢竟是因為得到他們的幫助,鄧一群才得以進了機械廳的。她和故去的老虞是鄧一群這個年輕人的恩人。他有責任,也有義務。然而鄧一群的心裡卻不是這樣想,他想到的只是自己失去了依附。失去依附的人也是很痛苦的。你怎麼能對一個失去依附的人提出要求呢?這時候任何一個要求都是苛刻的,任何一點要求在他的意識深處都會被認為是不公正的。虞秘書長的死,對鄧阿姨這個京劇青衣來說,也許僅僅失去的是老年的依靠,而對鄧一群這個沒有任何身份也沒有任何依靠的農村出身的青年學生來說,失去的卻是一生的依靠。
鄧一群一段時間以來,平凡得很。
機關裡有不少像他一樣的年輕人,一個個都很不錯,至少表面上不比他差,而且有些人在機動靈活性上比他表現得還要出色。當鄧一群失去依附的時候,別人的優勢就更加醒目地顯露了出來。
鄧一群一點也沒有想到小倪事實上比他更要成熟一些。
那年秋天的一個晚上,鄧一群從外面回來看見小倪正伏在桌上寫什麼東西。鄧一群是到長途站送他二哥回去的。一個星期前,鄧一明從鄉下來到了省城,找到了鄧一群,說要在這個城市裡找個零工做。鄧一群心裡很有點不快,他二哥的那副打扮,典型的一個鄉下傻瓜。也真難為他,他居然也一路找到了城裡。到了鄧一群他們單位的樓下,也不知道該到哪一層,看到別人進了電梯,他就也跟著進。偏偏那天開電梯的婦女還離崗,他就在電梯裡上上下下,直到有人問他,他才說是找鄧一群。別人問他是鄧一群的什麼人,他就咧開大嘴笑起來,非常高聲地說:“啊,我是他的哥哥,他的二哥。”好像他弟弟在這個單位裡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大幹部。當然,弟弟是大學生,畢業分配來的。在他心裡是這樣想的。他並不知道一個剛到單位不過兩三年的青年人該是怎麼樣的一種地位。
第32節:第三章(3)
鄧一群對他的到來,心裡充滿了不快。
二哥鄧一明在村裡還是那樣,什麼名堂也做不了。來的那個晚上,鄧一群問他談了媳婦沒有,他臉上現出的都是無奈和緊張,他說他不急。鄧一群心裡卻像明鏡一樣,知道他哥哥已經實在忍耐得太久了!
在老家的村裡,像鄧一明這樣的光棍已經屈指可數了。鄧一群也想不明白,他二哥長相什麼的也還都可以,怎麼就會找不到媳婦?毫無疑問,二哥鄧一明某些地方跟他有點相似,在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浮。莊稼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哪怕你身上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浮,他們就覺得你不是個實在人。然而在鄉下,對於像現在的鄧一群來說,身上的浮,不僅不是缺點,而且簡直就是文化的象徵,可鄧一明身上就不能有。在那些青年農民群裡,別人眼裡的鄧一明多少就有點不務正業的樣子,誰家的姑娘嫁給他能放心呢。
鄧一明是念過初中的,所以他那一顆心就不怎麼安寧。他想飛,飛到更遠的地方去。但是,他卻又是農民。他在村裡看不慣一切,這樣村裡就愈不接納他,愈排斥他,他就愈發看不慣村裡的一切。他喜歡對村裡的一切都指手畫腳。鄧一群還知道,他二哥天生還愛吹噓。鄧一群有點怕和他呆在一起。在以後的幾天裡,鄧一群一直把他留在宿舍裡,沒有再讓他闖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他對鄧一明說:“我幫你打聽打聽有沒有單位要零工,你好好等著。”鄧一群這樣說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是在欺騙,在這個城市裡,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熟人,到哪裡給他找工作去?他這是給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