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垂的夕陽,她並不覺得,她即將說出的話語有任何的違背現實性和戲劇性。恰恰相反,這是每一個像她這樣愛慕虛榮的海上漂肺腑裡最真切的聲音:
有苗條纖瘦身材,為何要捨棄華貴雍容的錦緞綢服,把自己打扮得衣衫襤褸破敗不堪?有輕盈的體態和優美的步伐,為何要裝作唯唯諾諾羞怯不安,讓自己隱藏在隨波逐流的人群裡銷聲匿跡?那一雙明亮的眼睛,為何不用來鑑賞耀眼的寶石和靈性的文字,反而是要看那破敗的房屋和老舊的弄堂?柔美的嗓音和漂亮的紅唇,為何不用來講談使人心靈洞開的謹言妙語,反而要與人作斤斤計較死攪蠻纏的說辭?本可以**自由地去做一番自己熱衷和喜愛的事業,怎麼甘心端坐在屋簷下奶孩子和搓洗衣板?纖細的手指,最適合在黑白交錯的琴鍵在彈奏,又怎麼捨得讓它們去沾染油脂的氣息?受過高等的教育,有些誨人的學識和**的思想,又怎能任由他人的擺佈像個玩偶一樣的順從?
宦淑從不否認,這是她骨子裡的另類和倔強,這是她漂泊的目的和精神支柱。她的漂泊有很多的理由,但是比起所有漂泊的理由,她寧願說成是由於她與生俱來的不卑不亢的愛慕虛榮。
明睿看著她,她的臉上似乎有一道不可言喻的光芒。夕陽的餘輝透過雲層照射在浦東忙碌的施工地上,這一群城市工作建設者們勤勤懇懇地勞作,夜幕未至,路燈也還未亮起。
二人走過了那些雜亂骯髒的施工地,便是寬闊的柏油馬路,一輛輛黑白色調的汽車來來往往地疾馳而過,明睿伸手攔了一輛待運的計程車,宦淑上車關上門,冗長的裙襬被夾住了,便只好又再次開啟車門,明睿在車外幫她塞進去之後,亦上了車。
計程車司機看見這一幕,不禁咧嘴笑了,是極其意味深長的笑。宦淑在副駕駛位置上調整了姿勢,也附和著對他笑了笑。
計程車開動了,從貧困的浦東郊區開往東方明珠,就像是從荒蕪到繁華,從地獄到天堂,從一個暗無天日的昨天到一個希望無限的明天。路旁的樹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車身的影子也被夕陽照得很長很長,那一排排逐漸模糊的破爛房屋和老舊弄堂在他們身後漸行漸遠。陽臺竹竿上的衣服隨風飄揚,似乎是懷著無限坦誠的祝福和心意,目送她們鬥志昂揚地朝那東方明珠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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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個來到上海的人,要是沒有在外灘的夜晚,吹著黃浦江風,好好地欣賞過東方明珠,那麼他就不能算是真正來到過上海。”宦淑周遭的人都這麼津津樂道地談論著,這一奇怪的理論就好像人們常說的“如果去北京不登長城就非好漢”一樣奇怪。
下了南浦大橋段的高架橋,遭遇了慣常的堵車,宦淑讓司機在陸家嘴附近的一個十字路口靠邊停下,明睿付錢後二人走下車來。
這一片都是上海的繁華區域,周圍夜色濃郁,酒紅燈綠,人群川流不息地遊動著,燈火闌珊的剪影裡,一輛輛豪華的汽車把隊伍排列成長龍。穿過那遮天蔽日的高架橋,在一幢幢高樓大廈夾著的過道和馬路上,二人曲折前行,還剩兩三百米的距離。腰帶扎得過緊,又得趕著時間,宦淑起先是大步流星往前走,但不多時便體力不支,喘不過氣來。於是,她只好用戴著象牙白長手套的手揉著肚子,放慢了腳步。冗長而沉重的裙襬由宦淑自己提著,明睿幫她拿著肩包,這樣一來明睿就拿了兩個包,她覺得沉重。向來臃腫肥胖的體態,肯定要吃不消,她巴不得宦淑把步伐放得更加緩慢。
二人的目的地是東方明珠旋轉餐廳。及至走過那濱江大道,便見一隻只安靜的夜燈點綴在黃浦江岸,發散出柔和的亮光,燈火搖曳,江邊高聳的建築物在各色燈光的襯托下也顯得愈加金碧輝煌。成群結隊的人在黃浦江江岸蠕動著,柔和的亮光照耀在人們臉上,黃白黑棕,不同膚色,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觀光遊覽的船隻來來回回穿梭於黃浦江中,遊客們遊覽的興致高漲不減,遊輪上的客人們總是下了一批又上去一批,絡繹不絕,好不熱鬧。怕是坐上輪船在黃浦江裡遊覽就能多看些這夜上海的美景吧,人們總是這樣滿懷憧憬地解釋道。
於是,坐在遊輪上觀賞這不夜城便漸漸衍生為一種新興的瀏覽方式。如此一來倒是苦了那些有錢無緣坐上以及沒錢無福坐上游輪的人,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浦江裡來回穿梭的船隻,而自己卻只能倚靠在江岸欄杆上,或是徒步行走在外灘大道上,看四周燈光閃爍,燦若星河。
家財萬貫的人拍拍胸脯鄙夷道:“我對此見得多了去了都已經習慣了,又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