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4)

小說: 作者:古詩樂

肅。

老檜蒼松盤寢殿,夜夜蛟龍來宿。

翁仲衣冠,獅麟頭角,靜鎖苔痕綠。

斜陽斷碣,幾人繫馬而讀。

聞說物換星移,神山風雨,夜半幽靈哭。

不記當年開國日,元主泥人淚簇。

蛋殼乾坤,丸泥世界,疾卷如風燭殘。

老僧山畔,烹泉只取一掬。

是板橋詞,父親不只一次朗吟這首。父親尤喜“蛋殼乾坤,丸泥世界,疾卷如風燭殘。老僧山畔,烹泉只取一掬”一句。韓綺梅對這首詞始終不得要領,在一些讀過的古典詩文集裡也沒見過這首詞。父親的聲音已不似她小時候聽到的大氣恢宏。蒼老的聲音縈繞在孤獨的采薇園與迢遙的星河之間。夜色之中,人語半空,四周漠漠,那一唱三嘆的聲音,更顯蒼涼、悠長、虛渺無著。盡是“殘夢繞屏山”的無奈和悽愴。聽著這聲音,雖在盛夏之夜,心裡也不免涼絲絲的。

韓綺梅離開採薇園,下了高坡,問了依附在西面坡腳的兩戶人家,都說沒見到韓娭毑,這兩戶人家是近年從湘西遷移來的新戶,母親也常去。母親不在坡下,便是去了別的村。位居采薇園前方的李家坪,母親很少去。母親愛與之交心的,是楊坳裡的採緣姑,範坳裡的秀芹姑,她們整潔體面,丈夫都在鴻鵠市工作,母親跟她們最是談得來。

大田坳的月亮是屬於農人的,又紅又大,瓜熟蒂落的樣子。月下的大田坳,是高起手大造化的淡墨長卷,幽微、綿邈,如人未經襁褓之身,清氣逼目。毫無遮攔的仰天可見的闊大的天幕,晶瑩奪目的星星,合圍村落的薄霧。村落、民宅、樹冠,月下稀薄如煙的蜿蜒長路,凌波河熠熠閃動的俏皮又詭秘的鱗光。一切的直線、曲線、弧線、折線形成了諧和的呼應。隱隱傳來的種田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帶著孩子納涼的女人哼唱眠歌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狗吠聲,凌波河兩岸此起彼伏的搗衣聲,一組天籟般輕巧細膩的交響。

從孤拔的采薇園下來,眼前是另一番景緻。大田坳的景色是能使精神得到純化和超越的,它有極富生活氣息的平淡,還有著令人激動不已的強烈的溫和。

采薇園完全可以溫馨、平常的方式存在,而它卻以庸人自擾的悲哀存在著。

韓綺梅走在月色中的鄉間道上,欣賞著夜鳥的翔舞,樹影的幽異,河水的奇幻,心境漸趨通明、平靜,覺已從采薇園的愁霧中獨立出來。“大宇宙的秩序幫他整理了內心的秩序”,韓綺梅想起田君未在哲學公修課上的話,紊亂的心入了條明晰的軌道。

田君未?想起這名字竟有隔世之感。畢業才多久?韓綺梅不忍自笑。

韓綺梅北行,來到了楊姓人聚集的楊坳裡。

這裡以樹為屏散落著十幾戶人家,每戶民居多為單棟房屋,房屋低平。屋前為曬稻放農具的小塊坪地。前廊上或左或右一律置竹編的大雞籠。屋後即是茅廁、豬圈、菜圃。因每戶人家築屋時請的風水師各有來頭,每戶的房屋按各自的脾性朝向各異,或面南背北,或面東背西,或面西背東,或面東南背西北,或面西南背東北。就是東家的前門對著西家的豬圈,這家的廚房對著那家的茅廁,也是常情,好歹有樹相隔,雖是氣味難聞,卻能香臭自得,相安無事。房屋高矮也不一,歇山式的屋頂平緩而下,上布小青瓦,靠得近的相鄰飛簷翹角相抵相依。下雨天,這家的屋簷水能滴到那家的簷水溝裡。房屋的高矮朝向代表了各家的個性,其它便是極為共性的東西。七個村落皆然,俯瞰每個村落,如同一堆堆擺放零亂的積木。

韓綺梅從小在采薇園裡長大,在母親的限制下,村莊裡的非美因素,知之甚少。

走近楊坳裡,聲音變得嘈雜,大人們或躺在竹床上或坐在矮凳上,大搖蒲扇高談陳年舊事,憧憬豐收年成。這高談是和天上的月亮相映襯的,透著農人的希望和淳樸,是可以合著花鼓趕著水牛在廣袤的田野上高歌的。也有人壓低了音傳播流言蜚語。這些人大抵是些不怎麼接近農活的女人,每天做飯,漿洗衣服,打掃灰塵,幹這些活的時候通常是沒有幫手的,無人說話,手下的活又不費半點腦筋,於是聰明才智大半的閒置。一天的活忙完了,三三兩兩的聚到了一起,手腳歇著,頭腦便活絡起來。她們早已不穿胸罩,不是姑娘,所以沒有牛郎織女的幻想,她們的想象不外乎在漿洗男人汗餿味濃烈的衣服時來,不外乎在打掃一年四季都有點陰溼溼的房間時來,不外乎在塞著灶火轉戰滿布油漬的鍋臺時來,她們的想象應是屏了呼吸不宜大聲的那種,是和田間不知名的小蟲尖細模糊的聲音相映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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