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家時,你媽總是叮囑我,讓我勸你回家,別在外面混了。”你說,“她甚至說,想帶你一塊回老家去,北京這地方讓她傷心,讓她害怕,她不想在這兒呆了。”
“我媽她什麼都不知道,”叉子說,“我要真是回家去,公安局和紅衛兵們可樂了。現在,他們準備好了的時候逮不著我,沒防備時總是讓我弄一下子,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我現在跟游擊隊似的,他們一點兒都沒轍。”
“你媽媽的眼睛像是不太好,”你說,“看人都有些費勁了,她現在也不能幹針線活兒了。”
“哭的唄,肯定是哭的。”叉子望著遠處,淚花在他眼眶裡閃動。“我爸死了,家裡又這麼窮,我這個當兒子的又是這樣兒,真像我爸說的,我整個就是他媽一個混蛋……”
“你和黃圓是怎麼回事?”你突然單刀直入地問叉子,“你們之間似乎有點兒……”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叉子打斷了你的話。
“那你為什麼再也不去黃方家了。”
“黃圓不讓我去。”
“為什麼?”
“不知道。”
“那你又見過黃圓嗎,在她出獄以後?”
沒有回答。
“我問你吶,你又見過黃圓嗎?”
停了一會兒,叉子點了點頭,低聲說,“見過一次,就在這兒……”
“在這個冰場?”
“就在這兒,她和劉震亞在一起……”
“這不可能,他們怎麼會在一起呢,黃圓她又不是不知道,劉震亞一夥是跟咱們死茬的仇人。”
“現在只能說是你我的仇人了,”叉子說,“我看他們呆在一起有說有笑,挺高興的。”
“那當時你怎麼辦了?”
“我走了。”
“他們人多?”
“就劉震亞和黃圓兩個人。”叉子說,“我怕嚇著她。”
“就這麼走了,那可不是你的作風。”你揶揄道,“大名鼎鼎的叉子敢情也會就這麼走了,面都不敢露一下。”
“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酒,從來沒喝過那麼多酒。”叉子說,“幸虧別人把我反鎖了起來,他們知道,如果那時放我出去,我肯定不會活著回來了。那會兒我就覺得我的胸口像是要炸開似的,渾身上下一個勁兒地發抖。就在那會兒,我如果能夠有毀天滅地、毀滅整個世界的本事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它毀滅。我可以窮、可以苦、可以被人汙辱、遭人打罵、可以吃不上飯、可以露宿街頭,但我真受不了黃圓被人奪走,尤其是被像劉震亞那樣的人奪走。你是知道的,黃圓是我最喜歡的人,是她給了我挺胸昂頭地混在這個街面上的勇氣,如果連她都被奪走了,我要這個世界還有什麼用!”停了一會兒,叉子又說,“迪克,你別看我在外頭挺牛X的,其實我最傻X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被仇人奪走,眼睜睜地看著我媽哭瞎了雙眼,我又幹了什麼?有時我真不想活了,既然我已經被人看成是流氓了,那幹嘛不真的流氓一回,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流氓、真混蛋是什麼樣兒。”
沉默的鐘樓 16(3)
“你還是別那樣兒,”你說,“你還是好好想一想和黃圓的事該怎麼辦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間變化這麼大……也不知道她與劉震亞之間都發生了什麼……你說,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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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不知道。”
“要是王老師還活著就好了,他肯定會有辦法……”叉子說著,將手中的菸頭扔在冰上,使勁踩了一腳,“別想這些煩事了,咱們滑冰吧。”
“我可不會滑。”
“那就學唄,”叉子說,“我就是那天看到劉震亞滑得挺棒的,才下決心要學滑冰的,才一個多月,你看我現在滑得怎麼樣?”
“這麼快!跟誰學的?”
“我們這兒有一體院的,原來在黑龍江省花樣滑冰隊,滑得特棒,我們都是跟他學的。”叉子說,“你也跟他學吧。”
“我沒冰鞋呀,”你說,“那玩意兒挺貴的吧?要不你先幫我借一雙,回去我就買。”看到冰場上別人都滑得那麼好,你早已經躍躍欲試了。
從那天起,你和黃方几乎粘在了冰場上,在那位體院教師的教授下,到春天冰場解凍的時候,你們已經滑得不錯了。
那天,你和黃方掌燈時分才回到家裡。
“幹什麼去了,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