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浣臉色微變,他知道從西陸到濂澗一路的部署,但陳逸還是回來了。
這是個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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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陸。無垠雪原。
這裡是沒有寒暑春秋的,一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的慘白光景。鉛灰色的天空上,潑潑灑灑的大雪落下來,轉瞬就能淹沒人影。
但今天的雪原格外刺眼。
一行黑袍人在風雪中穿行,身形飄忽,瞬息之間,便行十餘丈。
為首者突然停下,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雪峰。以他的境界,自然能看見上面的陣法與殿宇宮閣。
有人無聲無息的跪在他腳邊,
“宮主,我們去通天雪峰?”
為首者搖頭,“不。”
他真的很喜歡金宮的王座。那是百萬年前魔尊留下的,玉展眉如何配的上?
但他也真的在趕時間。
以至於路過近在咫尺的渴望,都無暇顧及。
他要往隕星淵去。先一步與深淵之下的魔物簽訂契約。
若大事可成,何止復興魔宮,天下也唾手可得。
但他沒有想到,當他渡過珉江,來到深淵之側時,那裡已有人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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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展眉到了西陸。”
“濂澗分裂為南北兩派。”
“‘寒天’,‘西水’兩宮,接到我們放出的訊息,往隕星淵去,全死在了深淵。”
“北陸將在下月初三起事,已安排好了。”
“……”
橫斷山崖,絕壁橫松上斜坐著的黑袍人,陸續接到各處傳來的訊息。有些他會告訴餘世,有些不會。
濂澗宗褚浣的背叛與北陸賢王謀反,是他背後推動的,玉展眉是他引去西陸的,隕星淵的魔物契約是他編造的。蒼生為子,全在局中。
雖然也有很多事,不在他意料之中。
比如掌院先生沒有按他的算計往北陸去,也沒往濂澗去。
比如青麓劍派那些後輩們比他想象中有出息,曲江的另一個弟子也沒死。
再比如那兩顆星星。
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魔尊也好,真仙也罷,都是百萬年前的事了,在這個群星時代裡,輪不到他們登場。
他坐在松枝上看雲,從未覺得天地如此遼闊美麗。
忽聽得餘世問,
“你還在等什麼?”
不由輕輕笑起來。他沒有等,只是在享受逐步登臨絕頂的過程。到現在也夠了。
他起身,腳下的松枝巋然不動。
沒有鋪天蓋地的澎湃魔息,只有淡淡的殷紅煙氣,從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指間溢散而出,輕飄飄的向雲海之上飛去。
中年道人周身無數道劍氣迸射,破開雲層霧氣。
如果山下走過的人抬頭,便會生出蒼穹被人生生割裂的恐怖錯覺。
他苦苦支撐,接近油盡燈枯的地步,但看見黑袍人出手的瞬間,頓時眸中精光大作,胸膛劇烈起伏,竟比方才證實餘世入魔更激憤,
“容濯!你這魔頭!居然沒死在西泠山!”
‘西泠山’一戰是道魔大戰之後,百年前爆發的唯一一次戰事。
那時的玉展眉初出茅廬,除魔的目的自然不是她;而是容濯和他的瓊宮。容濯已入天魔境,相當於道門修行者的亞聖境界,更欲統一魔宮,渡海遠征其餘四陸。
自魔宮分裂百萬年來,勢力割據,也就出了一個這般人物,修為與野心,足以威脅天下大勢。
於是滄涯與青麓,濂澗組成聯盟,殺上西泠山。柳欺霜正值下山遊歷,便也去了。
大戰之後,所有人都以為容濯死了。周遠道更是親眼看著他心脈俱碎的。
瓊宮敗落,由容濯弟子接管,多年不成氣候。相比之下,金宮的鼎盛輝煌顯然更引人注目。
時日久了,人們只記得西泠山一戰的慘烈,逐漸忘了為什麼會打這一戰。
但總有人不會忘。
當那縷細如纖絲的煙氣飄至眼前時,周遠道在某個瞬間生出錯覺,彷彿自己又回到了西泠山上,回到了屍山血海旁。
也回到了還算年輕的時候。
此時他有更節省真元的應對方法,就像應對餘世的雲海大陣。苦苦支撐,爭取一分一秒的時間。不是等其餘幾位亞聖驚覺之後來救他,而是等人來殺入魔的餘世。